“我是去年评上正高职称的,可是因为我在乡镇医院工作,每月的收入还比不上县一级医院中级职称的医生、比不上在乡镇工作的股级干部。”说这番话时,46岁的谭仁勇有点黯然。他是盐城市盐都区秦南中心医院医生,从扬州医学院毕业后,一直在这家乡镇医院工作,整整20年了,是乡镇一级卫生机构罕见的拥有高级职称的医生。

  “相同职称的医生,在乡镇医疗机构工作,比在县一级医院的人均年收入少两三万元。”秦南中心医院院长刘景春说,“就是因为收入待遇低,即使我们这样在乡镇属于规模比较大的医院,也很难留住人才。去年,两位临床外科医生考取研究生后走了,还有一名业务比较成熟的医生调到区医院去了。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多年,眼睁睁地看着10年时间里走掉了相当于整个医院的人——走掉了我们只好接着招聘,等他们业务刚刚成熟,他们就又‘飞’走了。”据了解,这家乡镇中心医院目前在编职工102人,但来自财政的投入每年才20万元。“全靠营业收入,不亏损就不错了;如果亏损也是医院自己背债。为了留住人才,我们尽量给业务成熟的医生发点补贴,但力量有限,与大医院比,待遇差距仍然比较大。”

  农村医疗机构留不住人的现象在乡镇一级存在,在村一级卫生站更加普遍,而且,村级医生的生存状态更加令人忧虑。

  在徐州乡村医生秦明珍的诊所,记者翻看处方记录:11月22日,营业收入58元,11月21日,营业收入87元。老秦服务的人口大约在400人,平均每张处方不到8元,每月净收入只有450元。由于收入少,老秦去年准备外出打工,但村民、村干部视他为全村的守护神,多次恳求他留下来。据了解,秦医生所在县有村卫生室600多个、村医1500来人,他们的平均月收入大约300元到500元,因为工资不够养家,已有100多人放弃行医、出外打工。

  响水县乡村村医方悦告诉记者,他所在镇的乡村医生3年没有拿到上级主管部门一分钱。“几年前闹非典时,我没日没夜忙了三四个月,至今没见一分钱补贴!”他希望乡村医生公共卫生补助能按人头发放,这样可以不让县镇两级医院机构截留。

  “新农合完不成要我们垫资,我们本身收入不多,哪有钱垫?唉,还有物价、卫生监督、消毒检测都把手伸向我们这些‘赤脚医生’,我们怎么生活?”苏北医生万易安说。

  不少村级医生反映,村级卫生站的收入主要被乡镇卫生院拿走了,乡镇卫生院批来的药很贵,还要提掉15%的管理费。为了生存,一些诊所不得不加价卖给农民,让农民挂不需要挂的水,以药养医。“以药养医虽然提高了医生用药的积极性,但是降低了农村医生的医德名誉,也坑害了老百姓。”方悦说。

  管理费各地情况不同。一家乡村卫生所负责人告诉记者,这里每家诊所是按全村每人30元的药费核定的,诊所需要上缴6%的管理费,这样,一家诊所一年要上交管理费2000到3000元。“此外,有4年了,农民健康工程经费1分没发到村医头上。乡村医生没有固定的工资,多半只能兼着干农活,不可能整天坐在诊所给村民服务,但如果在家中看病,被上头发现了,还要罚款。”

  泰兴市一位村医的儿子庸襟告诉记者,他父亲16岁当赤脚医生,至今已43年,整天背着医药箱随叫随到,遇到大的疾病有时还亲自陪乡亲去上级医院,村里的老人都是在他的陪同下走过最后的时间的。从二号病、疟疾、丝虫病到非典、甲流,他始终在第一线干活,也没什么特别防护。现在政府让他们这些人跟一些大学生一起参加资格考试,他没有通过,前几天,卫生局的人把他的那只破医药箱给拿走了,不准他在村里行医了,还要罚款5000元。

  苏北某县卫生局有关负责人对记者坦陈,村级卫生室医疗服务责任大,但该县乡村医生没工资、没有医疗养老保险,面临着严重的人才流失,后继乏人。如果农村医疗队伍不稳定,必然动摇农村公共卫生防治网。

  南京大学医学院博士生李枫说,我国对乡镇一级卫生机构的投入严重不足;对村级医生承担的公共卫生服务目前虽然给予一定补助,但存在两个缺陷:一是将乡村医生的保障责任交给地方政府,一些贫困地区的地方政府不能很好维护好乡村医生正当权益。二是未限定最低补助标准,地方政府可以按上限给到将近1万元,也可以只给每年300元或者找借口不给。为此,他建议把村卫生室建设纳入政府刚性职责,明确乡村医生身份,让《劳动法》惠及这部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