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斌

山路弯弯,白雪皑皑,尽管四周笼罩在雪景中,她还是越看这片土地越觉得熟悉。往事历历在目,他们前往的村庄,真的就是自己魂牵梦绕了12年的村庄吗?“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她在微博上深情地写道。

朱雨婷1993年9月出生在浙江舟山岱山县,父母常年在西安做生意。1998年,父母承包了一家小煤窑,忙得没时间照顾女儿的他们便想找个可靠的人家寄养女儿。

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朱雨婷父母找到了鱼录庆夫妇。鱼录庆时年50岁,妻子白淑云小他4岁,患有精神疾病,时好时坏,多年来未曾生育。两人一直盼着有个孩子。

1998年11月的一天,5岁的朱雨婷被送到鱼家,看着小姑娘扎着小辫的可爱模样,鱼录庆夫妇立刻喜欢得不得了,围着她忙来忙去。

看到父母把她留在一个陌生人家就走了,小小年纪的朱雨婷哭闹不已。白淑云给她喂糖水逗她玩,可都不能让她止住哭声。直到小雨婷哭累睡着了,白淑云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

自朱雨婷来了以后,鱼录庆夫妇感觉日子有了奔头。说来奇怪,白淑云再也没犯过病。家中有点好吃的,夫妻俩都留给朱雨婷,还想尽办法省下钱来给她买玩具。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雨婷慢慢接受了现实:亲生父母可能不要她了,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又恢复了以前活泼的样子,这让白淑云喜不自禁,每天变换着花样给她的小辫扎上漂亮的蝴蝶结,尽可能地把她打扮得像美丽的“小公主”。

1999年9月,6岁的朱雨婷被养父母送进当地小学就读。白淑云怕学校的板凳硬,连夜给她绣了漂亮的坐垫。此时朱雨婷在养父母家已待了快一年,可亲生父母竟然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那年冬天的一天夜里,朱雨婷突然发起高烧,不停地咳嗽。鱼录庆夫妇担心地守在她的床头,给她喂水喝,用毛巾帮她物理降温。到了后半夜,看到养女仍然高烧不退,鱼录庆急了,背起全身滚烫的她就往镇卫生院赶。白淑云紧跟其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灯瞎火的山路上走了十几公里,等他们赶到镇卫生院时,天都快亮了……

在朱雨婷的记忆里,还有一件事终生难忘。有一次,班上有个同学买了小霸王复读机,她也想要一个,但她知道家里买不起,只和养父母提了一句就不吭声了。没想到,鱼录庆却说:“爸爸也给你买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鱼录庆就出了门,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看到养父怀里竟然有一台崭新的复读机,朱雨婷真是开心极了。鱼录庆疼爱地问她:“这机器好不好用?”朱雨婷连声答应:“好用,好用……”

直到几天后,朱雨婷才从堂叔鱼建新那里得知:养父母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买197元一台的复读机。听说西郊有个叫馒头山的煤矿,在矿井上搬运煤块一天有200多块钱,于是鱼录庆不顾自己的肺病刚刚好,就跑到煤矿搬运煤块,干了整整9个小时,老板给了他210元,他马上跑到商场买回了这台复读机。

朱雨婷听了堂叔的讲述,忍不住哭了。鱼录庆安慰她:“傻丫头,哭什么?这个小机器能帮你学习,里面还会唱歌、讲故事,爸爸累一点儿也高兴……”

这个原本陌生的家虽然很穷,但朱雨婷感到的却是爱和温暖。养父母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们却是那么善良质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养父母的感情也愈来愈深……

十年离别难一见,念念不忘养父母

时光飞逝,转眼6年过去。2004年9月的一天,鱼录庆家里突然来了两个人。11岁已读五年级的朱雨婷正拿着复读机背课文,白淑云坐在一旁陪着她。看到两个“不速之客”进屋,白淑云一下哭了……

这两人正是朱雨婷的亲生父母。朱雨婷妈妈一把搂住女儿,含泪问:“婷婷,还认识我吗?我是你亲妈啊……”一旁的白淑云闻听此话,哭得更厉害了。朱雨婷从生母怀中奋力挣脱开来,跑到养母身边……

原来,朱家父母本打算把女儿在鱼家先寄养一段时间,哪知不久他们的小煤窑便出事故死了人,他们为此倾家荡产,不得不回浙江老家。他们原本想把女儿一起接走,但那时他们已身无分文,给不起女儿在鱼家寄养的费用。两人悄悄来到村里,看到女儿被养父母照顾得很好,思来想去,他们决定先不接回女儿。

6年过去,朱家人终于还清欠债,被思念和愧疚煎熬的他们下定决心把女儿接回来……看见女儿安慰哭泣的养母,夫妻俩心情复杂。此时,在外打工的鱼录庆并没有在家。朱雨婷父亲拨打鱼录庆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朱雨婷妈妈对白淑云说:“淑云,我们想带孩子去外面买些新衣服,去去就回,好吗?”白淑云抹掉眼泪,犹豫着点点头,拉着养女的手,眼里满是依恋和不舍……

在朱雨婷的记忆里,这是她见到养母的最后一个画面。朱雨婷坐上车,和父母一起去了商洛城里。买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学习用品后,她对父母说:“送我回去,我想回家了。”母亲却对她说:“我们带你回我们自己的家,你的家在南方。”

随后,父母不顾朱雨婷的哭泣,辗转数千里,将她带回了浙江舟山市岱山县城的家。

朱雨婷不习惯“新家”,虽然这个家远比原来的家富裕,吃的、穿的、用的都比那好,可她还是强烈地思念着商洛大山里的那个家,她担心在外打工的养父的身体,担心养母会思念她而日夜哭泣……

朱雨婷一次次询问亲生父母,什么时候送她回商洛?被她问烦了,母亲随口说:“等你攒够了500块钱,你就回去吧。”

朱雨婷信以为真。从那天开始,她开始攒钱,父母给的零花钱、过春节亲戚给的红包,她都攒起来,一分舍不得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攒够500块钱,她就可以回商洛找养父母了……

2007年暑假的一天,朱雨婷发起了高烧。父母给她买了点药,便离开家去忙生意了。回忆起养父母把她背出大山去医院的情景,躺在床上的朱雨婷默默地流了泪,回商洛找养父母的心也更加坚定。

7月19日早上,14岁的朱雨婷揣着攒够的500元钱,从岱山长途汽车站买了去宁波的汽车票,她想等去了宁波,就一定有办法去商洛了。可等她到了宁波一下车,父母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原来,父母发现她不声不响拿走了平时攒钱的那个牛皮口袋后,就知道她去哪了,他们赶紧开车赶到宁波,及时把她堵住。

母亲对朱雨婷说:“回去吧,养父母家离这里还很远,你一个小毛孩找得到他们吗?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就这样,朱雨婷无奈地跟随父母回了家。但她并没有就此断了寻找养父母的念头。

2011年9月,朱雨婷考上杭州一所大学。上大学期间,她曾三次去商洛寻找养父母,但因为记忆模糊,都在中途无功而返。

2015年夏,朱雨婷大学毕业,在舟山一家公司找到工作,业余时间还做手工在网上卖。经济独立后,她去寻找养父母的念头更加强烈。养父母都六七十岁了,她担心自己如果再不行动,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可自己连一句感恩的话都没对他们说,将会愧疚和抱憾终生……

记忆抹不去深情,为你们辗转千万里

2016年1月17日,朱雨婷再次从浙江舟山出发,举目无亲的她愁肠百结,在微博上发出一则寻亲信息,期盼有人能提供线索……

朱雨婷发出求助不久,商洛当地有一位叫武生龙的热心网友,帮她查出当地几家鱼姓的人家,可遗憾的是他们都不是朱雨婷要找的人。

朱雨婷也向周边几个派出所求助,民警根据她所说的信息一个个村子帮她查,但也没有查到。

1月21日,武生龙告诉朱雨婷,说他查到沙河子镇九龙洞村有个人叫鱼录庆,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养父。

第二天,朱雨婷坐上武生龙驾驶的黑色桑塔纳出发。山路弯弯,白雪皑皑,尽管四周笼罩在雪景中,她还是越看这片土地越觉得熟悉。往事历历在目,他们前往的村庄,真的就是自己魂牵梦绕了12年的村庄吗?“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她在微博上深情地写道。

傍晚5点多,车子终于开到九龙洞村,眼前熟悉的情景让朱雨婷的眼泪哗哗地滚落下来,她对武生龙说:“就是这儿。”一行人往鱼录庆家走时,一阵乡音飘了过来:“看啊,好像是录庆家的闺女回来了……”朱雨婷认出来,说话的是邻居杨凤珍大妈,小时候抱过她无数次。她赶紧拉住杨大妈的手问:“大妈,我回来看你们了,我爸我妈呢?”

杨大妈愣了一下,说:“你爸去你建新叔叔家了,我叫人去喊他,他要知道你回来,可不把他乐疯了!”“那我妈呢?”杨大妈没回答,把朱雨婷拉到不远处的地头,那里有一个隆起的土堆,“闺女,你妈不在了。”“妈妈,妈妈……”朱雨婷“扑通”一声跪在坟前,放声大哭……

等朱雨婷平静下来,杨大妈说自从她被亲生父母带走后,她养母就犯病了,常拿着一串橡皮筋,追着要给村里的小孩扎小辫子。4年前,她终于熬不住了,临走前对老伴说:“我闺女要是回来,你叫她到坟前看看我,我就死也瞑目了……”

12年前的一别,竟成了与养母最后的诀别!无尽的思念、愧疚和痛悔,此刻全化成了伤心的泪水。

“我的好娃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养父的声音由远及近,看着面前这个瘦小、佝偻的老头,朱雨婷再次落了泪。鱼录庆声音颤抖:“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娃了!”当年在外打工的他,回家得知养女被带走,连续哭了好多天,这么多年他从没忘记她,“我不知道娃在浙江的地址,不然一定去看你啊。”

这一晚,朱雨婷和养父一直聊到了天亮,她劝养父去养老院,说钱她来出。鱼录庆不同意,说他身子骨还行,门外地头有老伴的坟,每天看上一眼,心里也是个安慰。

天亮后,朱雨婷提出带养父去城里,给他买几套好衣服和一些生活日用品:“爸,我把这些都买齐了,我才会放心走。”这一次,鱼录庆没有拒绝。在商州区几个大商场里,朱雨婷给养父买齐东西后,又特意为他买了部新手机。

临走,朱雨婷给养父留了一笔钱,对他说,她每年都会来看他,要他好好保重身体,要他不要省钱,她会定期往他的手机里充话费。鱼录庆频频点头,叮嘱她:“娃儿,你回去好好工作,找个好对象,你不要操心我……”父女俩挥泪而别。

2016年1月25日,朱雨婷返回浙江家中。她没敢把找到养父母的事告诉父母,怕他们不高兴。2月7日,大年三十,她给养父打去祝福电话,说过些天回商洛把他的房子修修,让他破旧的小屋不再刮风漏雨。

2016年1月18日,23岁的女孩朱雨婷在微博上写道:5岁时,亲生父母把我送到陕西商洛市一个山村的一对夫妻家里寄养;11岁时,亲生父母来到养父母家将我接走。因当时年龄小,脑海中只珍藏着一些零星记忆,依稀记得,那里有一座山,上学要步行四五个小时……上大学期间我曾三次去商洛寻亲,均无功而返……

离开养父母已12年,朱雨婷为什么要费尽周折一定找到他们呢?

4月18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朱雨婷感慨地说:“我会找机会对亲生父母说,因为有了这段寻亲之旅,让我更懂得亲情是什么。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再去商洛,去当面谢谢我的养父,表达我们的感恩之情……”

陈红摘自《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