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琴

把红五星刻在我的拐杖上

曾有人这样调侃每年3月的雷锋月活动：“雷锋同志没户口，三月来，四月走”。但在北京，有这样一位传奇老兵、当代雷锋——孙茂芳。

2011年8月的一天，北京细雨霏霏。一位身着绿军装、精神矍铄的六旬老人坐在出租车上，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就询问司机：“小伙子，我们去同仁医院看病，你这是要把我们往哪拉呀？”

“现在社会上哪有好人，你们当领导的也不能保证不蒙人呀！我不就是为多挣两元钱嘛。”出租车司机见绕道被孙茂芳老人识破后，竟找歪理强辩。

坐在后座上的盲人大姐丁翠萍听了，有些不高兴：“师傅，你这样说可不对，这位解放军同志本来与我素不相识，多年来却一直义务照顾我这个瞎子，今天也是陪我上医院瞧病的……”丁翠萍眼含热泪往下讲，司机听后默不作声，立即掉转车头向同仁医院开去。孙茂芳付车费时，司机拍拍胸口说：“我今天要是收你们的钱，还算人吗？您可是北京城有名的活雷锋，我听说过！”

陪丁翠萍看完病走出医院，孙茂芳发现那位司机还在大门口等着，一见他就大喊：“大爷，上车吧！”小伙子将丁翠萍送到家，掏出笔让孙茂芳签名。他说：“以前，我总以为中华民族的美德已经丢没了，今天亲眼见到您的所作所为，听那位大姐讲了您的事儿，我打心眼里感动啊！”后来，这个姓朱的小伙子也主动加入了学雷锋的行列。

孙茂芳，1942年出生于浙江省象山县，北京军区总医院原副政委，一等功臣。因坚持行善几十年，人称“京城活雷锋”。老人说，支撑他一辈子做好事的动力源自母亲。奄奄一息的母亲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说：“儿啊，你长大了要做个好人，别给娘丢脸……”说完就辞世了。那年，孙茂芳才8岁。

家里穷，孙茂芳10岁才上学。他带着5岁的弟弟，脚上穿一双烂草鞋，每天一到校，就脱下鞋子，悄悄藏在桌子底下，为的是不让同学看到后嘲笑自己。尽管他小心翼翼维护着“面子”，但还是被老师看到了。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草鞋，让孙茂芳穿上，并告诉他：“穷不丢人，要有志气！”

1964年，22岁的孙茂芳穿上军装应征入伍。在部队，听了雷锋精神的宣传，孙茂芳热情高涨，每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去湖里挑水，为的是能让战友们起床后就用得上现成的水。每当战友遇到困难，他总会尽全力给予帮助。入伍第二年，孙茂芳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在党旗下庄严宣誓：“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此后几十年，他一直践行着这句誓言。

1990年的一天，孙茂芳因偶然扶盲人丁翠萍过马路与之相识，得知她每天都到菜市场去捡菜叶，丈夫下岗，孩子因交不起学费而无法上学……孙茂芳心头隐隐作痛。此时，他已经是北京军区总医院副政委，每天有许多事情要忙，但当天下班后，他还是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弓匠胡同丁翠萍的家。看到一家三口住在7平米的小屋子里，吃的是白水煮青菜，一个馒头三人分，孙茂芳流泪了。他从身上拿出几百元钱强塞到丁翠萍手中：“再穷也不能穷孩子啊！咱约定一下，以后我每个月发了工资，先给你们家100元。”此后10年里，孙茂芳从没忘记履行自己的承诺。后来物价上涨，他还提高了对丁翠萍家的捐助金额。

2000年，孙茂芳退休了，八一建军节这天，他拿着单位发的300元钱和一桶油，到了丁翠萍家。孙茂芳说：“官有当完的时候，军装有不穿的时候，但为人民服务是无止境的。你放心，我会继续照顾你们的。”此后，孙茂芳每周带着学雷锋小组，帮她做家务。丁翠萍的眼病不时复发，孙茂芳还经常带她到同仁医院挂号看病。

丁翠萍对孙茂芳说：“叔，我是个瞎子，明知道我报答不了你，你为什么还对我们这么好？将来我让儿子也当兵，就算是报答共产党吧。”随后，她交待儿子说：“你把孙爷爷肩章上的红五星，刻在我的拐棍上吧，摸着它，我就会走向幸福，走向光明。”

瞒着妻子行善，用私房钱义养“满院爹娘”

丁翠萍一家只是孙茂芳的帮扶对象之一。从参军入伍至今，孙茂芳一直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照顾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并资助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起初的8年，他是瞒着家人做这一切的。因为孙茂芳夫妇的收入并不高，考虑到长期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钱物帮助别人，怕妻子会有意见，孙茂芳决定暂时向她保密，私设一个“小金库”帮老扶困。

每月工资发下来，他只上交70%，剩下的30%以各种理由偷偷地留下来“入库”。单位发的大米，别人带回家里50斤，孙茂芳只往家扛25斤。单位发的奖金、写文章挣来的稿费，他也统统放进“小金库”。别人每天5点半下班，他告诉妻子要7点，他说经常“在单位加班”，其实是去照顾那些老人和残疾人了。

时间一长，妻子发现孙茂芳有秘密瞒着她。“妻子给我岳母做了几件丝绸棉袄，我偷偷地全部送给了几位一直照顾着的老人。”妻子知道后十分生气：“竟然背着我养了十多个‘爹娘，都能站满咱家的小院子了吧！”

为了解开妻子的心结，孙茂芳将她领到军区总医院附近的高奶奶家，高奶奶拉着他妻子的手，说着孙茂芳多年的付出，不禁老泪纵横：“我牙口不好嘛！七八年了，他经常带着松软的饭菜过来照顾我，陪我说话。每次生病，都是我这个‘解放军儿子陪着我去医院……”妻子被感动了，从此开始全力支持孙茂芳做好事。“每天下班，她会主动到几位老人家中搞卫生、做饭，心比我细。”孙茂芳说。

有了家人的支持，从1997年起，孙茂芳每月从工资收入中拿出500元建立了“家庭助困基金”，后来增至1000元，以资助残疾人和特困生。孙茂芳夫妇退休后，家庭收入减少，但对困苦人的帮助一直延续着，基金不够用时，他们就从日常开销中省出。孙茂芳还在几十平米的家中，专门设立了一张“救急床”。18年来，这张床帮助200多名来京看病的外地人解决了燃眉之急。

妻子加入他的“战队”后，儿子和女儿也跟着孙茂芳学雷锋。女儿主动把保送大学的名额让给别人，自己参加高考。儿子帮孙茂芳注册了微博，并教老人在网上宣传雷锋精神。从此，孙茂芳开始通过微博发动一些小老板和白领，为困难群众募集生活费，还联系医生给危重病人紧急挂号。

2001年，河北肃宁县一名6岁的小女孩丽娜身患重病，到军区总医院救治，光每天的药费就400多元，家里值点儿钱的东西被变卖一空。为了省钱，女孩的父母晚上就睡在病房的水泥地上。得知这对夫妻的窘况后，孙茂芳当即将随身携带的几百元钱全都塞给他们，并买了罐头、豆奶粉、新童装到病房看望孩子，还把小丽娜的父母接回自己家里，好吃好住款待他们。夫妻俩怕弄脏孙大爷家的被褥，坚持要睡沙发。他却说：“既然来了，就不能把我当外人，听话，快到床上去休息。”

两个月后，孙茂芳到高校作报告时提及此事，师生们都非常感动，当场捐出2万多元善款，委托他带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当老人把这笔捐款带回病房时，这对年轻父母激动得泪流满面，手捧捐款连连鞠躬致谢：“大爷，您真是我们家孩子的救命恩人啊！”

2004年1月9日，小丽娜因误服了药昏迷不醒，送到县医院抢救，效果不好。万般无奈之下，丽娜的爸爸拨通了孙大爷的电话。“赶快把孩子送到北京抢救啊！”一接到电话，孙茂芳就急迫地催促他。

当夫妻俩连夜拉着昏迷的孩子到军区总医院时，孙茂芳已经等在大门口。看到孙大爷熟悉的瘦高身影挺立在黎明的寒风中，这对农民夫妇的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孙茂芳已经办了住院手续，联系好了床位，孩子一到就开始抢救。其间他一直陪在小丽娜身旁，直到孩子病情稳定才离开。小丽娜出院那天艳阳高照，孙茂芳带着她和父母去看了天安门和北海公园。

从入伍参军直到退休多年后的今天，50年来，孙茂芳先后照顾了18位孤寡老人、11名残疾人，资助了33名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为此，老人花掉了50多万元，这是他和妻子大半辈子的积蓄。

拒收千万房产，50载传递正能量情憾中国

在孙茂芳赡养的18位孤苦“爹娘”中，被他照顾17年的王炎老人最难“侍候”。

17年前的一天，73岁的孤寡老人王大妈脚趾溃烂流脓，她一瘸一拐地到北京军区总医院看病。孙茂芳看到老人费力地挪动着脚步，忙上前搀扶……陪她看完病，他又把老人送回了家。见王大妈家又脏又乱，屋里甚至结了蜘蛛网，孙茂芳问：“家里就您一个人？”她点点头。“那我请几个人帮您搞一下卫生。”王大妈不吱声。

孙茂芳不在意王大妈的冷漠，当即请来几个不当班的大夫和实习医生，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几个小时过去了，这座拥有10个房间的四合院终于变得干干净净。这时王大妈开口了：“你们不好好看病，到我家来干什么？”听了这话，年轻的实习医生们感到很委屈，没想到辛苦了半天，不但没喝上一口水，还换来老人这样一句毫不领情的埋怨话！孙茂芳却对他们说：“老人的态度，表明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你们先回去忙吧，我留下来。”

老人长时间没洗的脚散发出阵阵恶臭，孙茂芳丝毫不嫌弃，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人畸形、流脓的脚趾一个个掰开，用温水认真清洗，再小心地将脚趾缝擦干。天凉了，看到窗户缝没糊，孙茂芳一边糊窗户，一边向王大妈承诺，今后会一直照顾她。老人却冷笑一声，说：“当兵的都是骗子！”

孙茂芳义养过不少“爹娘”，他明白有些老人由于独居太久，性格有些古怪，但他坚信自己的善意终会被王大妈接受。此后，照顾王炎老人，就成了孙茂芳的一项日常工作。他不仅帮助王大妈洗衣做饭，还用自己的钱为她买吃买穿。

但王大妈对孙茂芳心存戒备，经常冲这个“不速之客”发脾气，甚至捉弄他。孙茂芳给她买来西瓜，她嫌不甜;买来牛奶，她嫌凉;端给她的开水热了点，她就不高兴地喊：“你想烫死我啊！”

有一次，老太太一边说“小孙啊，你总算来看我了”，一边故意将右手蹭了下床前的便盆，随即伸出沾了秽物的手，与孙茂芳“热情”握手。那一刻，孙茂芳真是委屈得不想干了。他皱着眉回到家中，翻开笔记本，前一天写的一句话跃入眼帘：“为别人解决困难，就是我的幸福。爱就是超常付出，最难能可贵的付出，就是付出委屈。”读着自己的话，他脸红了。

此后每当遇到王大妈的种种“刁难”，孙茂芳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就是您的亲儿子”，然后该干啥还继续干啥。

2008年，87岁的王炎老人得了白内障，孙茂芳背着她去医院，守在病床前整整15天。老人眼睛恢复光明后特别高兴，谁知乐极生悲，刚回到家，又不小心撞断了腿，从此卧床4年之久。其间，孙茂芳每天给她喂饭喂药、端屎端尿、洗衣服刷尿盆，毫无怨言。

2012年，已经91岁的王炎老人，将信仰了一辈子的上帝像换成了毛主席和雷锋像，孙茂芳的孝心和爱心在17年后终于温暖了王大妈的心，她甚至连对孙茂芳的称呼也变了。这一天，她把孙茂芳叫到床前，握着他的手动情地说：“宝贝儿，你就是我这个孤寡老太太的贴心小棉袄，我要好好看看你，报答你。”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床铺下摸出一个笔记本，又摸出一张自己的旧照片，解释道，年轻时她在协和医院当护士长，既漂亮又有文化，但总被国民党兵欺侮，因此对当兵的一直有敌意。而在那本日记里，她则用英文记载了孙茂芳十几年照顾自己的每一件事！“你父亲去世时，你都没回去，守在我身边，我不能让你白做好事。我要走了，你是好人。我有几十万元存款，还有前人留下的这套四合院，都归你了。”

孙茂芳谢绝了老人馈赠的存折，以及那套价值上千万的房产，他认真地说：“我有责任照顾您一辈子，无权利要您一根草。”见孙茂芳坚决不肯接受，临终前，王大妈将遗产捐给了国家慈善机构。老人去世后，孙茂芳为她料理了后事，并在每年清明节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给老人扫墓。

孙茂芳做好事理直气壮，从不羞羞答答。他随身总是揣着一摞名片，走哪儿发哪儿，还经常受邀请四处作报告，宣传雷锋精神。“我一个人做好事，仅能发挥一滴水的功效，动员全社会学雷锋才能发挥百川归海的作用，使社会风气根本好转。”

退休14年，孙茂芳累计行程百万公里，作报告3000多场，受众达百万余人。他的足迹遍布北京、山东、江苏、浙江等十几个省市，有时一天连讲三场，把雷锋精神传播到大江南北。昔日的“孙政委”，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古稀老人，但他传递正能量的脚步却从未停歇。他常说，爱是动词，不是名词，要行动起来才行！在老人的影响下，北京许多院校、行业都成立了孙茂芳志愿者服务队。

2013年9月26日，国家领导人授予孙茂芳“全国道德模范”荣誉时，摸了摸他胸前的勋章，孙茂芳回赠了一个军礼。2014年1月30日，春节晚会主持人董卿介绍他时，孙茂芳又在镜头前敬了一个军礼。孙茂芳老人平时始终穿着一身军服，为的是让人们知道他是一名军人，一名拿人民当亲人的共和国老兵。2014年3月2日，在第十一届中国公民道德论坛上，孙茂芳被中央文明委授予“当代雷锋”称号，成为继郭明义、庄仕华后全国第三位获此殊荣的道德楷模。

如今，73岁的孙茂芳已经拥有上万名微博粉丝，他在网上振臂一呼，一些公益人士和志愿者们就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这个‘土八路也必须与时俱进，搞信息化学雷锋！”老人清澈洪亮的声音，向世人释放着可贵的道德热量。

陈金峰摘自《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