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条是病人看病的通行证。尤其是一张专家号，也许是病人生死攸关的门槛，家庭悲欢离合的维系。但这张原本标价14元的小纸条，却被某些号贩子炒到了两三千元的“天价”。在连续几天几夜排队却空手而归后，有的患者不得不忍痛买下这昂贵的“救命号”。《生命时报》记者近日通过多方采访，揭露了“天价”专家号背后，号贩子的“黑心钱”是怎么赚的，被炒作的专家对此又有着怎样的无奈。

　　京城有个天价专家榜

　　“要号吗？挂谁的号？”2009年12月20日下午，记者在北京同仁医院挂号厅碰到了前来搭讪的号贩子陈耘(化名).当记者表示想看眼科眼底方面的专家时，他立即接口：“500元一个，保证有号！”记者以太贵为由拒绝，他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就排着，眼底专家号是最难挂的！保你十天半个月都挂不上。随后离开又找其他患者搭讪去了。

　　在名医聚集的京城，14元的专家号被炒到500元并不算高。近日网上流传的“京城天价号”榜单中，上榜医生共11位，挂号费被炒到1000—3500元不等。最贵的是空军总医院正骨科的冯天有教授，一个号被炒到3500多元。其他10位分别为：空军总医院正骨科赵平，皮肤科蔡瑞康，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张奉春、曾小峰、于孟学、唐福林，皮肤科苑勰，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凌锋，解放军总医院风湿科黄烽，北京儿童医院神经内科吴沪生。记者了解到，真正被炒至上千元的专家远不止“榜单”上的这11位，北京同仁医院最贵的号被炒到2000元以上，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被炒的专家号也不止4个。

　　号贩子用钱买通医生和保安

　　一张十几元的普通专家号，就算是特需门诊，也超不过320元，到底是如何被炒到数千元的？常“泡”在医院的号贩子李晓(化名)向记者透露了其中内幕。“炒号要专挑病人多、专家号少的时候，所以不光要了解病人的需求，还要随时掌握出诊医生的数量。这样说吧，有时候医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门诊，但我们能知道。”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主任张奉春接受《生命时报》采访时坦言，对于号的多少和去向，号贩子有时确实比他们还清楚。“碰上我们科大多数医生去参加学术会议，医生少的时候，那号价就被炒得更高了！”谁该出诊，谁不出诊，号贩子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给钱啊，不光医院负责排出诊名单的大夫要给，就连保安我们也给，有了钱，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李晓说。

　　炒号关键在“忽悠”。李晓告诉记者，他们大多采取心理战术，几个号贩子联合起来向病人出击。一个人先说：某某专家看你这个病最牛，但他的号非常非常难挂。甚至跟病人打赌：你要是一周之内能挂上，吃住我给你包了。说完就走人。随后别的号贩子上去再跟病人讲同样的话。这样一来，即使最初相信能排队挂上号的，听了几遍心里也会没底，只好花高价买被炒的号。他还表示，相对来讲，名医的号、疑难杂症(如皮肤科、风湿免疫科、肿瘤科)的号比较容易炒起来。

　　被炒专家愤怒但无奈

　　对于自己的号被炒到千元以上，专家本身又是怎么看的呢？我国著名皮肤病专家、空军总医院皮肤科蔡瑞康教授接受本报采访时，愤怒地表示：“我对号贩子是深恶痛绝，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他了解到，自己每次20个门诊号的前5个差不多都被号贩子垄断，越靠前面的价格越高，最高的曾被炒到2500元。“简直不可思议！号贩子严重地扰乱了就医秩序，导致不公平竞争。更过分的是，有病人反映，他们甚至动用拳头不让病人排队挂号。我的病人太不容易了，从新疆、沈阳等地远道而来，来了却要被他们剥削一番！”

　　对于“天价号”来说，有市场才有了号贩子这种见利而不顾廉耻的行为。很多患者被专家的名气和医德、医术吸引，非专家号不挂，客观上给了号贩子可乘之机。张奉春教授坦言，他的门诊病人里83%为外地人，其中有一半其实不用非找他不可。2009年12月30日上午，记者跟随他出门诊时发现，已确诊且病情稳定的“老患者”占了近30%，即使张教授多次提醒“可以挂其他医生的号”，但很多患者都向记者表示：只有找他，心里才踏实。

　　病人多，专家数量及出诊时间却有限，号自然难挂。记者在采访时了解到，很多专家已不同程度地延长了看病时间。当蔡瑞康教授一边扶着腰，一边缓缓弓背坐在记者面前时，才让人意识到，他已是一位75岁的老人，却依然每周至少出3个半天的对外专家门诊，2个半天的军队内部门诊，至今保持着科室的两个记录：“最后一个走出门诊室”和“最后一个走进饭堂”。从早8点到中午12点半，4个半小时的持续工作让他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奉春也无奈地告诉记者，他基本上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晚上11点上床，早晨四五点起。“我也听过病人抱怨专家门诊次数太少，但我们除了门诊，还要查房、会诊，还有不少科研、教学、学术等任务在身，自己也得不断充电，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病人实在太多，不限号是根本看不完的。此前，有位美国风湿免疫病学界有名的大专家坐在我旁边看我出门诊，他说了句：”你作为学会的主任委员，不应该像这样给病人看病，应该多留点时间做研究，不然医学怎么发展呢？‘但就国内目前情况来看，没办法。“

　　病人对大专家的过分青睐凸显出另一个问题：为何其他级别的医生难以得到信任？张奉春认为，不得不承认，中国基层医院或低级别医院的医护人员医疗水平有待提高。而到了大医院之后还找大专家，则可能与患者的看病心理多少有点关系。目前，挂知名专家号既无价位差异，又无相应规章约束，不管什么病，即便多花点时间和金钱，患者也愿意找最好的医生。

　　消灭“天价号”需多方努力

　　对于号贩子炒作“天价号”这样严重损害患者利益的行为，到底该怎么管？很多人觉得，“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医院应该负很大责任。北京宣武医院门诊部副主任刘力松却告诉记者，医院不是不想管，实际上他们花了很大力气打击，但号贩子打的是游击战，抓他们就如同家里抓蟑螂一样，消灭了一个还有一大堆。医院是个开放场所，号贩子的问题也具有一定的社会性，单靠医院难以解决。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社会医学与健康教育系副主任钮文异认为，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医院应与公安等相关部门合作，采取综合治理。目前突击执法的方式需要改变，应该长时间持续打击。这样即便不能彻底将他们从医院清除，也能产生威慑力，打消他们嚣张的气焰。

　　其次，钮文异指出：“解决挂号难需要医患共同努力，患者学会如何看大专家也很重要。”张奉春认为，如果患者经多家医院、多位医生看过后都无法确诊或病情未得到缓解，这时挂知名专家号最有效。看知名专家前，应将各项该做的检查都做完，然后将此前的病例、各项检查结果、医学影像资料等准备好。不要花几千块钱挂号，结果专家只能给你开检查单。如果挂不上号，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以先挂其他医生的号。医院内部有转诊制度，如果病情确实复杂，大夫会将你推荐给大专家。

　　曾因救治刘海若闻名的我国著名神经外科专家、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凌锋教授则另出奇招。“为了让更多患者能看上我的号，我的专家门诊已经取消。”她告诉记者，这样她的号在号贩子那里就没什么价值，炒号现象得到一定缓解。同时，患者可以通过层级就诊的方式找她看病，即先在专科门诊看完后，再由患者申请或专科门诊大夫决定，是否需要她来诊疗。刘力松介绍，该院已有三位专家采取这种层级就诊的方式。大家共同努力，总有一天，会让“天价号”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