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红颜

“证婚词”是证婚人在婚礼上对新郎新娘的祝福之词：婚姻合法，恭喜新婚。因此，在几乎所有的婚礼上，证婚人的证婚词都是“美言善词”的。但在中国现代史上，却有一份堪称旷古绝今的证婚词，它“别开天地，另创一家”，被誉为“最坦诚”“最直率”“最另类”，不仅在中国文坛上留下了一则佳话，也为今人的婚恋生活敲响了一记警钟！

这份证婚词，便是梁启超在其爱徒、中国近代著名诗人徐志摩的婚礼上当众讲说的。

梁启超是中国近代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史学家、文学家，他“八岁学为文，九岁能缀千言”，16岁中举，18岁拜康有为为师并参与“百日维新”，成为资产阶级改良派的宣传家。23岁发起“公车上书”，后任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兼京师图书馆馆长。身为新月诗派代表的徐志摩对梁启超极为崇敬，便在北大拜梁启超为师。

梁启超虽爱才如命，但却性格刚耿，率真诚挚，他喜欢爱徒徐志摩，但却看不惯徐的私人生活。公子哥出身的徐志摩在个人生活上一力追求浪漫，在他的生命中，先后有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三个女性走进了他的生活。1915年，徐志摩娶张幼仪为妻。从婚前到婚后，徐志摩一直鄙弃张幼仪。徐志摩留学英伦期间，结识了好友林长民的女儿林徽因。徐对林一见钟情，便在发妻张幼仪怀次子两个月时，递交了离婚通知书。

梁启超闻讯后，写信对爱徒徐志摩的草率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但徐志摩离意笃定，一句“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便将恩师的规劝置之脑后。

后来，因林长民父女均对徐志摩的人品“表示疑虑”，林徽因便嫁给了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林认为：“徐志摩当初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而事实上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追求林徽因不成，徐志摩随即转而追求京城有名的交际花、北京大学教授王庚的妻子陆小曼。

徐志摩经常陪陆小曼出入灯红酒绿的场合或游山玩水，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感情。1925年底，陆为了徐而同王庚离了婚。1926年8月，陆小曼便同徐志摩订婚，10月，举行了婚礼。

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坚决不同意儿子娶陆小曼。一是他不喜欢陆小曼，认为这样一个经常出入交际场的女人品行轻薄，于徐家“門风不符”；二是觉得儿子离婚已属大逆不道，再娶一个有夫之妇更是有辱门风。

后经胡适、刘海粟等人从中调解，徐父才勉强同意儿子再婚。但他提出：婚礼必须由胡适做媒人，梁启超证婚，否则不予承认！

1926年10月3日，徐志摩与陆小曼在北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宴大厅，布置华丽。胡适微笑着坐在媒人席上，他的旁边证婚人席上坐着一脸严肃的梁启超。

婚礼开始后，胡适微笑着，以媒人的身份讲了几句十分美好的祝愿之后，轮到证婚人梁启超发言了，在宾客崇敬的目光下，梁启超霍然站起，走上讲席，发表了令主宾瞠目结舌、有史以来“最坦诚”“最直率”“最另类”的证婚词：

“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

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这番“证婚词”字字千钧，掷地有声，令新人及满堂宾客皆惊。证婚词扣住了两位新人的“软肋”，评人论事可谓入木三分，不仅彰显了梁启超刚耿的为人和直率的性格，也表明了梁启超这位近代大儒对婚姻生活的态度。

梁启超讲毕，昂然回到座位上，面容如初。徐志摩满脸愧色，陆小曼更是花容失色，大厅里一片死静和错愕。

事后，徐志摩感慨地说：“我多次聆听先生的演讲和讲话，唯这番教训最让我刻骨铭心。”但梁启超并未原谅爱徒的失德，他在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信中写道：“我昨天做了一件极不愿意做之事，去替徐志摩证婚。他的新妇是王受庆（王庚）夫人，与志摩爱上了，才和受庆离婚，实在是不道德至极。我屡次告诫志摩无效。我在礼堂演说一篇训词，大大教训一番。新人及满堂宾客，无一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未闻之婚礼矣！”梁启超之人格、人品，可见一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