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世界上最难熬的时光,大概是坐月子吧。尽管,所有人都说,月子里的孩子,是最省心的,因为除了吃喝拉撒,婴儿什么需求也没有。可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对于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这是最基本的需求,也是最重要的需求。那个小小的成为我的女儿的孩子,她不会笑,只会哭,吃饭要哭,拉屎要哭,撒尿要哭,喝水也要哭。甚至睡觉做梦时,也是哭声。微笑于她,是遥远陌生的表情。我期盼着早日看到她的微笑,就像期盼着她,直接跨过吃奶期,抵达可以自己拿着小碗盛饭的时光一样。

但我还是熬下来了,支撑我的,当然是女儿每天飞速的变化。她一天增加一两的体重,她在我的怀里,越来越重了,重到我觉得快要抱不动她了,重到她直接将我从网上买来的二手的摇篮,给压断了两条腿。我每次用尺子量女儿的身高,或者给她称最新的体重,都会一声惊叫,因为实在不相信她会像个小猪一样,如此飞快地上膘。在刚刚两个月的时候,她的身高,就长了15厘米,她的奶奶自豪地让她站起来,看着她秀美的身材说,我们家姑娘将来肯定是大高个儿。而女儿的小脸蛋,从最初的巴掌大,到而今整整大了两圈。我为她买的帽子,刚过了十几天,就已经戴不进去了。每次出门,去广场上会小朋友,别人的妈妈总会夸她,这姑娘长得真结实,好像已经很大了一样。每每那时,所有喂奶的辛苦,都会化为乌有,觉得拼命吃饭吃到自己胖了20斤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不过女儿的微笑更具有融化一切的力量。她在第八天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翘起嘴唇,给家人一针强有力的安慰剂。当然,那是在睡梦中。后来,她可以更熟练地运用这一强大的武器,来吸引家人的关注。她用微笑卖力地讨好我们,让我们更没有底限地为她付出睡眠,牺牲工作、自我的空间、与朋友聚会的快乐、去咖啡馆小酌的闲适。曾经那些要周游世界的愿望,全都消弥殆尽。尽管,她的微笑过后,我还会经常地因为她的哭泣,和这样日复一日生活的疲惫而感到绝望,并一次次问自己,我和她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可是,夜晚时的灰飞烟灭之感,在清晨抵达,她又过来吃奶时,瞬间又在她的兴奋中消失掉,我重新为了她的微笑而鼓起勇气,激情昂扬地与生活战斗。

女儿当然是越大越可爱了,因为她已经开始慢慢懂得这个世界,并建立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她由最初看到电视里活动的人影吓得哭起来,到后来可以跟我们一起很专注地观看电影,并在电视里的小孩子欢快地玩耍时,也跟着手舞足蹈、乐不可支。她还学会了在我拍照时,注视着镜头,并发出咯咯的笑声。她在两个多月的时候,会用“啊啊”声“说”一些简短的词语,而等到三四个月的时候,则已经学会长句子了。她的这一变化,让每一个人都愿意跟她交流,而且是用她独特的婴(英)语,一时间家里每天都是此起彼伏的“啊啊”叫声,好像我们养了许多个和她一样的小孩子。当我这样与她用英语汉语交流时,我们都在期盼着她能够开口说话的那一天,她的父亲还许下豪言壮语说,等她学会喊第一声父亲时,他要给她买满床的玩具。

我在女儿每一天的奇迹中,见证了她的成长,也奇妙地发现了我从未知晓的自己婴儿时期的秘密,那些在母亲怀抱中的温暖时光。我想不管而今的我与母亲,如何在肌肤上疏离,我都曾经作为她的孩子,与她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肌肤相触的时光。我还想起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她一直与母亲关系冷淡,后来有一天,她无意中拥抱了一下她的母亲,竟然奇迹发生了,她的母亲此后很少再与她斤斤计较,而她也慢慢学会了挎着母亲的胳膊走路,或者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温暖地揽着她的臂膀,并将头靠在母亲的肩头。这样的镜头,一定是让做母亲的,想起了婴儿时期的女儿,想起那些每一天成长的奇迹,和作为一个母亲的欢欣。

(編辑 王玉晶/图 锦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