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每一个人活在天地间,都要汲日月之精华,取山川湖河之灵气,这汲取的“灵气”便是大地的气息。

儿时,因兄弟姐妹多,穿衣穿鞋都必须特别节省,因而一到春天,我们就会赤着脚到田里掐菜苔、挖泥蒿,或到溪沟中捉鱼捞虾……虽说那时地尚有些凉,水还有些冷,但赤脚下地下水没几天,一个冬天穿棉袄棉靴捂出的慵懒散漫之气全没了,有的只是神清气爽与活力四射。奶奶说,这是因为人汲取了大地的气息。

听了奶奶的话,我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天有阳光照耀,刮风下雨等,而大地的气息在哪呢?那是一个立春日,奶奶把我带到一口水井边,让我把几片鹅毛扔到井里去,令我惊奇的是,使劲扔下去的鹅毛不仅不往下落,反而悠悠晃晃地往上升。我顿时明白了,大地的气息虽说看不见,但它的确存在着。在我们家乡,平时是不能放风筝的,只有开春之后,大地的气息上行時,风筝才能升上天空。

大地的气息虽说看不见,却是听得见的。开春后的一天,我和奶奶到野外挖猪草,有声音丝丝缕缕、隐隐约约传到耳畔,奶奶说,这不是风滑过树梢的声音,更不是管弦丝竹的袅袅余音,这是大地气息。

大地的气息在城市里很难感受到,要领略它就得去乡村。人们说,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这就是告诉一些做官理政的人,要深入基层,到群众中去,去感受大地的气息。

俗话说,天气下降,地气上升,一个人要让灵魂得到升华,也得到草野去。一年仲春,我为没评上职称寝食难安,母亲听说后,让我到乡下住上几天。老人家让我到菜地中去,我赤着脚,一脚踏进湿润而松软的土地里,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脚上有一种酥酥暖暖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大地的气息在亲昵着我,顿觉舒泰之感弥漫全身……

晚餐时,吃着母亲做的炒韭菜、香椿叶炒鸡蛋,喝着从地里刚挖回来的荠菜等野菜熬出来的粥,那甘甜中略带点苦涩的味儿,直让人神清气爽,气血通畅,一切郁结之气顿时得以舒缓。晚上一着床就酣然入睡,直到晨曦透窗,鸟鸣竹林,我这才醒来。从此,凡有不顺心之事就到家乡去,对于祛烦滤躁,竟是屡试不爽。它告诉我们,感受大地的气息,就要做一粒种子,在破土之前下足功夫,将根扎到深处有地暖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方土,就是故土,就是家乡,它收藏着我们的童年和身世。常回到家乡,能让我们找回失落或正在失落的好性情和气质。家乡是人生清晨出发的地方,也是暮晚时最想回去的地方,因为家乡永远留有我们最纯朴的体温、指纹、足迹、脉络和肌理。

家乡之所以让我们心心念念,因为它有着我们心灵中永远也迁移不走的家,有大地的气息在我们心中永远升腾着。在《城市的世界》中,美国社会学家安东尼·M·奥罗姆曾说过一件事:帕特丽夏和儿时的邻居听说家乡的老屋即将拆除,两人立即赶回家乡。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回到故土,回到乡下,就只为最后看一眼那老房子。奥罗姆感叹道:“对于我们这些局外人来说,那房子不过是一种有形的物体罢了。但于他们而言却是人生的一部分。”可不是,帕特丽夏他们是要走进时间的深处,走进儿时的记忆,走进儿时的欢乐与惆怅……大地的气息也就在灵魂中丰饶着。

时刻不忘感受大地的气息,就是遵循自然规律。一个站在高位的人走进基层,走向民众,也就是遵天道,守地理,在历史与现实中汲取着最为纯正的气息……

(编辑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