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务龙

八十年代,中国被现代化所催醒,突然发现自身的“落后”,于是匆忙准备着迎接这次前所未有的变革。几乎每天都有新事物出现,旧的方式瞬间被淘汰。工业以其巨大的诱惑吸引着大量的农民放弃他们田中的劳作,进城从事各种职业。正如小说中“邻家的木新”所说,“在城市,做乞丐做婊子都比种地好”。农村疲惫了,并且迅速地衰落下去。维持了数千年的农耕时代在短短数十年中就土崩瓦解。

就《村中十日》的内容来看,它可以是一部侦探小说。“我”在牛头村十日,被要求创作一篇关于牛头村现实境况的纪实报告。故“我”如侦探一般,到处考察地形,阅读村民的一举一动,来分析出这个仿效八十年代农村生活的公司的本质。对其评价,可谓一波三折。起先勾起自己的童年情怀,后来发现其中的“假”,后来突然出现的匿名信,使得“我”对这个公司的老板牛德金有恶劣的印象,而之后与牛德金的会面时,牛的慷慨讲说又使得“我”对匿名信所列牛的恶迹产生怀疑。而接踵而来的又是一封匿名信……小说最后我这个侦探才明晓其中缘由,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来我虽像侦探来考察这个公司,似乎了解这个公司的本质,实际上我却仅是一个“花瓶”,我所考察的这些人却全都是“私家侦探”。他们不光将“我”侦查一番,而且早把这个公司的底细摸清。令人哭笑不得。但细细考究,虽然对公司的底细,“我”不胜于这些“私家侦探”,他们或许更了解这个公司的黑暗面。但我所审查的这个公司的本质,却是不及物的。它不是牛头村的黑暗内幕,而是这种以公司的形式“复原”农耕文明时代的商业方式仅能画出“它”的皮,而于“骨”则永远地隔膜。这些职员仍然是职员,仅是工作是农耕。这样的公司永远是公司,仅是失掉了灵魂的农村。就如那些所谓的“古镇”,仅是一抹浮华的光彩而已,其本质是商业区,并无“灵光”可言。

它可以是一部荒诞小说。虽然《村中十日》有较强的纪实性,有时像游记一样,会反复描写渲染那些真实的景物,但此无非是以此真实性衬托出更大的荒诞性而已。小说伊始,就用一种近似荒诞的笔法讲述,我被人灌醉,被监困在一个类似围城的绝境之地——“牛头村”,被迫写一篇关于牛头村的纪实报告,从而被迫“自由”采风进行创作。这一系列的事件都令人匪夷所思。我奉着名义的“自由”处处受限,难以与村民交谈了解情况,而被要求创作一部纪实报告。以假求真,真中求假,无乃是对这一创作任务的巨大嘲讽。小说不厌其烦地描写牛头村的悠久历史与风土人情,又偶用一笔点出此树从何处移植,此楼为新盖。真实的历史与“真实”的现实产生强烈对比,大有《儒林外史》的笔法,极有揶揄讽味。就如老瓶子装新酒,这个瓶子虽然历史很久,而新酒是刚装进的,仍是新酒,远无陈酒之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