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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事情,就怕颠三倒四地想。你比如这事儿,正着想肯定是坏事,但颠倒过来呢,说不定就成了好事。我说的这事儿,是指当年修建颐和园。我在对这件事情进行颠倒性的思想时,正站在颐和园的十七孔桥上,和这天略稍偏西的太阳一起,隔着流金溢彩的昆明湖,远远注视着对面的万寿山和佛香阁。

说到颐和园,人们之所以对它有那么多的议论和褒贬,当然是由于,它和中国近代海军的,那段密不可分又异乎寻常的关系。

事实上,在这之前,中国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海军。作为一个传统的农耕国家,几千年来,这个古国一直守望着自己的一亩二分地,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虽然拥有漫长绵延的海岸线,但对海洋很少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奢望。因此,它根本不需要开拓万里海疆的海军。要那弄啥?用我们河南话,还不够耽误瞌睡哩。

直到后来——一个是,两次鸦片战争,西方列强的坚船重炮,越过重洋驶到它家门口,强行打开了它的大门;再一个是,海上邻国日本,经过多年卧薪尝胆,正在不吭不哈地崛起,并越来越露出要与它一决高下的意思。这两个来自海洋的威胁,才终于使它意识到,有海无防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并使它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渴望,那就是一定要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这里面,特别是日本,我们都知道,日本是个岛国,本来就地方小资源少,又不幸正在地震带上,动不动就震上一家伙。远的,咱没见过的,就不说了。就说发生在2011年3月11日的9级大震,以及地震引发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海啸,我们在电视上看到,整个东北日本几乎满目疮痍。那一系列惨不忍睹的画面,给人最突出、最强烈的感受是,这几个叫做日本的小岛,已经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或者说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记得当时我就想,我要是日本天皇,还抗什么震救什么灾呀,第二天就把全日本的钱都买成军火,分发给全体日本国民,让他们武装移民,能移到哪儿、有本事移到哪儿,就移到哪儿。

而,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其实早在1867年,日本明治天皇登基伊始,便在他的《天皇御笔信》中,昭示了他的被后人称为对外扩张政策的国家策略,他称为“开拓万里波涛,宣布国威于四方”。实际上跟我的武装移民想法大差不差。正是在这一基本国策指引下,他们先是通过明治维新,脱亚入欧,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使国力日渐强大强盛。接着制定了“清国征讨策略”,明确了对外扩张的路线图——第一步占领台湾,第二步吞并朝鲜,第三步进军满蒙,第四步灭亡中国,第五步征服亚洲、称霸世界。而且,不是说着玩的,他们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先是吞并了大清的附属国琉球国,将之改为日本的冲绳县,取得了进军台湾的跳板;接着进攻大清的另一附属国朝鲜,武力打开了朝鲜国门,并取得了在朝鲜的驻军权……正把“五步走”的梦想按部就班、坚实有力地变成现实。这时候,已经明摆着,你若再不加以阻止的话,以日本人那种坚忍不拔、勇往直前的性格,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你会大吃一惊地发现,他们竟然真的走到了第四步、第五步。

也就是在这种——迫不得已、迫在眉睫、屎憋屁股门再不拉就要出事情的情况下,中国,也就是当时的大清帝国,开始了它的海军建设。

中国这时候建海军,比之西方列强,晚是晚了些,但应该说还算是好时候。这时候的中国,由于在两次鸦片战争中,被洋人大嘴巴扇得满脸是血、满地找牙,痛定思痛、知耻后勇,也开始知道了自尊自爱和发愤图强。自19世纪六、七十年代起,在一帮汉满精英的倡导和带领下,发起了一场以“自强”、“求富”为口号的,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洋务运动。经过几十年的刻苦、不懈努力,竟然使得这个古老帝国回光返照,进入了一个罕见的经济飞速发展时期,出现了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同光中兴”。在这一时期里,大清国的GDP始终排名世界第一,远远超过以英国为代表的欧美列强。而我们今天,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那么样的死追活赶,2011年的GDP也不过排名第二,始终、远远地落在美国后面。由于经济的高速发展,晚清政府的财政异常健康,同治时期年均岁入高达白银7000万两,光绪时期更是高达惊人的8300万两。我们知道,军队是钱堆出来的。而我们之所以说,中国海军赶上了好时候,就是因为这时候的大清帝国,有的是钱。

有了钱,还不好说吗?就这样,自1861年,这支海军开始筹建,至1888年正式成军,短短27年间,清政府一共投入白银约1亿两,平均每年投入300多万两,约占年度财政的5%-10%,很快用黄澄澄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在世界的东方打造出一支无敌舰队。这支舰队,截至1888年12月17日,它宣告成立的那一天,共有铁甲战舰两艘,巡洋舰和各式炮舰19艘,鱼雷艇16艘,以及后勤舰船数10艘,战舰总吨位达4万多吨,全部舰只均购自先进、强大的英国和德国。这,就是后来大名远扬的北洋水师。这支北洋水师,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支近代化海军舰队,它的英气勃发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引起全世界的一片惊叹。据当年英国出版的《世界海军年鉴》记载,其排名为亚州第一、世界第六,仅次于英、法、德、俄、美。而当时的日本海军,别说在世界上排不上号,就是在亚州,名次也比不上孙山。等于,一向爱玩大的的中国,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跻身于世界海军强国,把对手日本远远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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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建设这样一支海军,我们说了,是以当时的日本为假想敌,用来震慑和威遏日本的。因此,它建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像手中握着一条大棒,当然是要向日本挥舞一下。让那个小小倭国知道,我堂堂大国的厉害。带着这样的目的,这支海军在它成立两年后的1891年,对日本进行了一次炫耀武力的访问。这次出访,由北洋水师提督,也就是舰队总司令丁汝昌亲自领衔,率领由主力铁甲舰“定远”、“镇远”,以及巡洋舰“致远”、“靖远”、“经远”、“来远”等,组成的强大混合编队,先后拜访了日本的神户、横滨、长崎等重要港口。北洋水师最重要干将,我们后来耳熟能详的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叶祖珪等,都作为战舰管带,也就是舰长,参加了这次访问。应该说,这的确是一次耀武扬威、扬眉吐气的访问。别的不说,我们只看“定远”和“镇远”这两艘主力舰。“定远”、“镇远”这对姊妹舰,是大清国委托当时最著名的舰舶制造企业,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制造的,排水量均高达7000吨,是乃其时世界最庞大的战舰之一。两舰排水量合计14000吨,而当时日本海军的总排水量才不过17000吨,仅这两舰就约等于了日本海军的总和。两舰的装甲,令人吃惊地厚达14英寸,被誉为堡垒式铁甲舰。在后来的中日甲午海战中,“定远”舰中弹159发,“镇远”舰中弹更是高达220发,整个战舰可谓弹痕累累,但二舰均未丧失作战能力,一直坚持到日海军率先退出战斗,可见其装甲的固若金汤和坚不可摧。而两舰在火力上,更是各装有4门12英寸德国克虏伯大炮。这个克虏伯大炮,几乎可以说就是当时世界最先进最强大的火炮了。同样是在甲午海战中,自己身中敌方一、二百炮若无其事,但“定远”舰的这种克虏伯巨炮只一炮,便将日海军旗舰“松岛”号打得呲牙咧嘴、险些沉没,不得不退出战斗。以这两艘超级海上巨无霸为首的中国海军编队,在这次历时四十多天的访问中,可以说每到一处,都令日本朝野一片哗然。特别是,舰队在横滨停泊两周,丁汝昌特意在他的旗舰“定远”号上举行招待会,邀请日本议员、记者和各界人士参加,零距离地向日本展示舰队的威容,令日本人深感震惊和惭愧。日本媒体普遍称,其国内“对强大的中国舰队的威力感到恐怖”。日本当时的法制局局长宫尾崎三郎,在参观了“定远”和“镇远”后,更是瞠目结舌道:“同行观舰者数人,在回京火车途中谈论,谓中国毕竟已成大国,竟已装备如此优势之舰队,定将雄飞东洋海面。皆卷舌而惊恐不安。”由于这次亮相的成功,这支舰队所到之处,特别是在日本第一大港横滨港,不仅日本军舰鸣炮21响向其敬礼,就连停泊港中的英、美军舰也鸣炮13响向其致敬。一时间,横滨港内礼炮此起彼伏,在这波澜壮阔、蔚为壮观的礼炮声中,我中国一扫两次鸦片战争以来的灰黯和抑郁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神采奕奕、神采飞扬。

实际上,在这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事。这个事情,一直被我正统国人视做丢人现眼。史书中,一个是,能不提尽量不提;再一个是,实在是不提不行了,也尽量闪烁、含糊其辞。不过,此事在我看来,却是北洋水师有生之年,所取得的最重大的胜利,亦是我中国自鸦片战争之后,所取得的第一次外交胜利。就像俗话常说的,“大灭了日本人的威风,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这,就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的“长崎事件”。

事情是这样,在这之前的1886年,当时北洋水师尚未正式挂牌揭幕,但是已经初具规模,并已拥有“定远”、“镇远”二舰。这年8月,水师的一支混合编队在朝鲜东海海面操演之后,丁汝昌率“定远”、“镇远”、“济远”、“威远”四舰,到日本长崎进行大修。就在这次停泊长崎期间,几名中国水兵到当地一家叫做“丸山家”的妓院嫖娼。可能是想到身后有强大的祖国吧,他们对日本妓女的态度居高临下、甚为傲慢。结果,他们的这种傲慢,被日本警察看在了眼里,并视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奇耻大辱。这个,实际上大可不必。人家花钱来你这儿消费,就是你的二大爷,你斤斤计较你大爷的态度弄球咧。偏偏日本人,在这一点上跟中国人一样死心眼子,或者可以说就是跟中国人学的——总觉得,对人最大的侮辱就是羞辱人家的女人,而女人被侮辱则是一个人最大的耻辱。真不知他们咋想的。结果,警察与这些水兵发生了冲突,造成一名警察被殴成重伤,一名中国水兵也受了轻伤。本来,事情至此,只不过是一起小摩擦,但没想到日本警察怀恨在心、发誓报复,没几天竟将小摩擦升级成了大争端。8月15日这天,北洋舰队放假,四、五百名水兵上岸游玩。由于有了前次教训,丁汝昌专门严饬这些大兵,不准携带军械,以免再生事端。没想到这群赤手空拳的水兵上岸不久,便被数百名日本警察和武士团团围住,挥舞刀棍乱砍乱打。居住在现场的长崎市民见状,也纷纷从各自楼上浇倒沸水、投掷石块。只片刻,中国水兵便被打死五人,打伤四十多人,还有几人被日本警察抓走。而日本方面,也有三十多名警察、武士和市民受伤。

这个,你可以想想,消息传回舰上,所造成的那种震动和震愕。丁汝昌愕然片刻,首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派人照会日本方面,要求严肃、妥善处理此事,释放被捕的中国水兵,并对死伤水兵予以怃恤。却不料,事情都到了这份儿上,日方还措辞强硬、意图反赖,称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责任完全在中方,并拒不放还中国水兵。正是日方的这种强硬,将中国水师的愤怒点燃了。从惊愕中醒来的水兵们群情激愤,一致要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也就是对日使用武力,为死伤的弟兄们报仇。甚到就连水师中的洋教头、英国人琅威理,都力主对日动武。他认为日本海军才刚刚起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之扼杀在摇篮里,为中国彻底解除这一来自海上的威胁。由于琅威理在水师中,除了担任教习,还是个副提督,也就是舰队副总司令,水师官兵,特别是“定远”、“镇远”两舰将士,见这个副总司令一主战,竟然不待号令,只管褪去克虏伯大炮的炮衣,并将炮口瞄准长崎市区,进入了临战状态。这一下,可把他们的丁总司令急坏了。你想想,丁汝昌,一个海军军官,哪敢擅自对一个国家开战呀。手忙脚乱的他,只得将此情形报告了国内的李鸿章。而李鸿章,由于事关国家尊严,立刻在第一时间做了批示,并召见了日本驻天津领事波多野。你还别说,这个李鸿章,作为一个满清时候梳大辫子的人,对这件事情的处理还真有些像现代人。他是这样说的:“弁兵登岸为狭邪游生事,亦系恒情。即为统将约束不严,尚非不可当之重咎,自不必过为急饰也。”大意是,水兵嘛,成年累月在海上,好不容易上了岸,搞个小姐算蛋哪。同时,他对波多野,则语气强硬、充满威胁:“如今开启战端,并非难事。我兵船泊于贵国,舰体、枪炮坚不可摧,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李大人的态度传回舰队,令远在异国的海军官兵感到极大的鼓舞和振奋。丁汝昌当即下令他的克虏伯大炮对天发炮。刹时间,长崎海面火光滚滚、电闪雷鸣,惊天动地的炮声震得日本岛都颤动了。长崎县知事听到隆隆炮声,一时间竟以为世界末日到了,吓得面无人色。他在他那被震得噗噗落土的县衙里,几乎是用哭音儿叫喊着:“放人放人,赶快放人。”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日方不仅无条件放还我被捕水兵,而且赔偿我死伤人员共52500元,长崎医院的2700元费用也由日方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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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这段历史的人都明白,正是中国海军的这两次炫耀武力,就像俗话常说的“骑着人家脖子拉屎”,使日本人感到了刻骨铭心的耻辱,深深刺激了他们的民族心理。我们知道,日本本来就流行“中国威胁论”,本来就打盘儿“五步走”把中国灭亡掉,如此一来更是煽起了他们的仇华、反华情绪。而日本这个民族,以我们对它的了解,一旦全民族形成同仇敌忾,那是会迸发出非常可怕的力量的。于是我们看到,1891年8月,几乎就在北洋舰队结束访问、离开日本的同时,整个日本便从心底发出了这样的呼喊:“一定要打败中国海军!”甚至当时小孩子做游戏,内容也是打败“定远”和“镇远”。而,也就是从这儿起,我们正讲的这个关于海军的故事,情节进展突然加速,并且情节走向完全改变了。在“打败中国海军”这一目标激励下,日本很快掀起了一个举全国之力,加强、加快海军建设的热潮。1891年,松方内阁提出了一项高达5860万元的巨额海军投入方案,没想到如此惊人的一笔开支,竟然立刻得到了国会的批准。1892年,新上台的伊藤内阁,更是提出了一个建造10万吨军舰的计划,相当于建造十四、五艘“定远”、“镇远”这样的巨型铁甲舰,没想到如此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计划,竟然也在第一时间获得了国会的通过。总之从这时起,这个太平洋中的蕞尔小国,竟然连续十年勒紧裤腰带,将国家财政总收入的四分之一投入到海军中。就这,他们仍嫌不够。1893年,明治天皇毅然宣布,今后每年从内帑,也就是自己的生活经费中挤出30万元,作为“海防献金”,用于买舰造舰。为此,他决定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他的皇后,则变卖自己心爱的首饰,为海军建设添砖加瓦。天皇和皇后的行动,一刹时令全日本热泪盈眶。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日本立时掀起了一股“海防献金”的热潮,短短几天捐款数额即达100多万。

而,我们说的转折,就发生在这时候。就在日本轰轰烈烈扩张海军、追赶中国的时候,我中国又在干什么呢?这个,其实,不用我多说,经过多年的爱国主义教育,现在就连小孩子都对此一清二楚。是的,很不幸,我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我们也在轰轰烈烈的干一件事——修建颐和园。也就是我此刻正面对的,这座美丽动人的皇家园林。而且,与日本恰成鲜明对照的是,动用的是海军经费。主张这次修建工程的,就是当时中国的最高领导人——慈禧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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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颐和园,早先叫做清漪园,是乾隆为他母亲修建的。后来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城,火烧圆明园时连它也一块儿烧了。之后,慈禧多次想修复它,原因据他们说是“性喜享乐”,但因为费用浩大,忌惮王公大臣的反对,几次都不了了之。直到1886年,老太太眼看快六十了,而光绪皇帝也已经十好几了,也就是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王公大臣们都想让她结束垂帘听政,早点儿退二线,把权力交给光绪。而慈禧,也因两次垂帘听政,长约半个世纪,实在不好意思再在帘儿后面呆着了,也同意了去做离退休老干部。也就在这时,她再次想起了清漪园。于是提出条件,让我走可以,但得给我个园子,以供我“颐养天年”。这次,重修工作终于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

这事儿,如果说句公道话,我觉得真不能赖慈禧。为啥呢?我说了。慈禧起意重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之所以光打雷没下雨,就在于顾忌反对的声音。这时候,如果有几个敢对国家民族负责任的人,站出来喊一声:“不能这么做!”说不定老太太一听,这声音如此慷慨激昂、大义凛然,很可能就改主意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用海军经费修园子的事儿了。谁知道,正相反。老太太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听到的不是反对声,而是——从光绪皇帝一直到王公大臣,众口一词、异口同声的赞同声,那声音之整齐、之响亮、之美妙,就连老太太自己都没想到,都被闹愣了。

实际上,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们说了,慈禧先后两次垂帘听政。头一次,是在同治时期。她儿子同治继承皇位时年仅六岁,她以皇上年幼不能主事为由,越俎代疱一直到同治十七岁。二一次则是在光绪时期。她侄子光绪即位时更小,年仅四岁。她又鸠占鹊巢一直到光绪十八岁。早在第一次垂帘听政时,同治皇帝因为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早已对她耳提面命和颐指气使不胜其烦。后来同治终于成人,她不得已卷帘归政,也就是把权力交还同治。那次,她就提出同样的条件,要一座园子过离退休生活。而且更加狮子大开口,要的竟然是刚被英法联军烧毁不久的圆明园。也就是说,同治想叫她走人,可以,但必须把圆明园修好让她住进去。圆明园遗址,现在还在北京西北郊,去看过的人都知道,那简直就是一片废墟、满目疮痍。要把那样一个地方修得能住人,那么大窟窿得多少钱朝里填哪!但是同治,竟然不顾财政困难,嗝儿都没打一口答应了。以议政王奕为首的王公大臣表示反对,他们都是朝延的柱石之臣,他甚至不惜将他们统统免职。可见,同治对这个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的人,已经在内心里厌恶到何种程度。只要能把这位老佛爷送走,别让她再跟这儿碍手碍脚,给她盖多大的庙、烧多高的香都中,他都心甘情愿、在所不惜。而光绪,这时候的想法,跟当年的同治差不多。也就是说,这对堂兄弟,不论是堂哥修圆明园,还是堂弟修清漪园,实际上都是怀着一种恶作剧心里,在捣慈禧老太太的鸡毛儿,就像俗话常说的“抽死猫上树”,想把老太太抽着屁股抽出去。清漪园的重修,前后耗时三年。建成后,慈禧亲自为园子改名为“颐和园”。颐者,就是休养、保养之意;而和,就是谐调、平静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日本举全国之力建设海军的时候,我们却在为一个老太太建造一个休养、保养精气神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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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次重修颐和园,又是怎么和海军军费扯到一起的呢?据说是这样。重修是定下来了,但怎么修?以什么名义修?所需的钱从哪儿来?令人颇费心思。因为,就是在封建社会的那时候,也不是谁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也要考虑到会不会招来怨声和骂声。特别是在慈禧、光绪的时代,已经有了康有为、梁启超这号的“自由派”。也就是专门跟领导唱反调,领导说好他偏说坏,领导说黑他偏说白,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出类拔萃和卓尔不群。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癞蛤蟆爬到大腿上——不咬人疙意人。你敢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他不弄得你一臭八道街他都不是人。正因为忌惮着这样的搅屎棍,工程迟迟不能动工。

就在这时候,冒出来一个机灵人。此人,是乃醇亲王奕环。奕环时任大清国海军衙门总理,总管全国的海军和海防。我们知道人才分两种,一种叫做事务性人才,一种叫做创造性人才。而奕环这货,绝对是个创造性人才。我要是哪天当领导,一定会亲信和重用这种人。就在人们找不着窟窿繁蛆时,这货灵光一闪、灵机一动,想出来一个好主意。颐和园昆明湖,早先叫做瓮山泊,满清军队的键锐营、火器营等,曾在湖上进行过水上操练。后来,可能因为水面局促,练不出什么名堂吧,这种操练被自然废除。他在给慈禧太后的《奏请复昆明湖水操旧制折》中,异想天开地以海军大臣的名义,建议将这一湖水再次利用起来,成立一所昆明湖水师学堂,训练水师学堂的学员,让湖面重新成为水师操练的场所。如此——既然要在这儿练水师,环境当然要赖好整一整。而且,将来水师练成后,还要请皇上、皇太后阅兵,不整得像样点儿怎么行。因此,他在给慈禧的后续奏折中,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写道:“因见沿湖一带殿宇亭台半就颓圯,若不稍加修葺,诚恐恭备阅操时难昭敬谨”,因此“拟将万寿山及广润灵雨祠旧有殿宇台榭并沿湖各桥座、牌楼酌加保护修补,以供临幸”。奕环的这个主意,真配得上后来电影《地道战》中的这句话:“高!实在是高!”它执简驭繁、举重若轻,不仅很轻易地就解决了重修的名义问题——为了训练水师、建设海军,这名义是多么的冠冕堂皇呵;而且捎带脚地又解决了经费的来源问题——水师学堂是海军的事儿,海军的事儿当然要由海军来出钱。正因为此计太高了,慈禧一看便心领神会、满心欢喜,当天就在奕环的奏折上批了两个字:“依议。”据说,这是她垂帘听政半个世纪来,批阅文件最快的一次。就这样,重建工作,匪夷所思地在海军的主持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重建工作,从1886年开始,到1888年大致完工,前后耗时三年多。重建之后的颐和园,用现在导游小姐的解说词说:“景区规模宏大,占地面积2.97平方公里,主要由万寿山和昆明湖两部分组成。园内建筑以佛香阁为中心,有景点建筑物百余座、大小院落十余处,共有亭、台、楼、阁、廊、榭等不同形式的建筑三千多间。古树名木一千六百多株。其中佛香阁、长廊、石舫、苏州街、十七孔桥、谐趣园、大戏台等,都已成为家喻户晓的代表性建筑。”1889年,工程全部竣工之日,慈禧老太后在此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检阅台”在南湖岛的披绿环翠的楼阁上。三千名昆明湖水师学堂毕业生,驾驶数十艘小火轮,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往来驰骋。他们与岸上的陆军官兵一起,向老佛爷摇旗呐喊、欢呼致敬。据说,看到大清海军如此声势浩大、威风八面,作为全军最高统帅的老太后当时高兴得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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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慈禧修这个园子,一共花了海军多少银子呢?这个,由于已是陈年旧账,你也不想想都一百多年了,如今已经很难查得清楚了。我这里,有几份比较权威的统计材料。都是后来的史学者,在古书里扒拉来扒拉去,帮着老太太算的。这些材料,最多的说有8000万两,最少的说有700万两,而说得较多的则有3000多万两。我们权且少数服从多数,采信这个3000万两说。3000万两,又是个什么概念呢?我这里还有一份材料,称北洋水师主力舰,令日本闻风丧胆的“定远”和“镇远”号,当初购买时一共才花了340万两。这样算来,3000多万两大概可以再买20艘这样的巨舰。以它们为主力,可以再武装起10支北洋水师。10支啊,你想想!那样一来,中国海军就不止是亚洲第一了,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世界第一。什么英、法、德、俄、美,再搭上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加一块儿给它当孙子都不够格。

可惜呵可惜,由于这样一大笔钱被老佛爷投向了后花园,就在日本海军建设疯狂提速的同时,从重建开工的1886年,一直到甲午战争爆发的1894年,中国海军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再没有增添过一砖一瓦、一针一线。而这六年,恰是世界海军造舰水平和火炮技术日新月异、飞速发展的六年,各国海军几乎都在忙不迭地升级换代。别的不说,就说火炮吧。北洋水师由于成军较早,军舰购买得也早,“定远”、“镇远”的克虏伯大炮,威力虽大但射速缓慢。这在当初不是问题,因为那时间还没有速射炮。自从19世纪90年代,速射炮问世并装备各国海军,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突出和严重了。这种新炮的射速可达每10分钟70发,比旧式大炮的射速足足提高了5倍。这,如果用个通俗、形象的比喻,就等于你打人家一拳,人家打你五拳。日本海军,不仅新舰全部装备的这种炮,就连老舰也都改装、补装了这种炮。中国海军,虽说那时间还留着长辫子、穿着马褂子,却也一下子认识到了大势不好。在这个升级换代的时代,不升级不换代就意味着落后,而落后就意味着挨打。新船新舰不给买,买几门这样的新炮也行呀。也不至于光挨打,连手都难还、招都不递呀。为此,李鸿章专门给朝廷写了个奏折,请求购买一批新式速射炮,安装在北洋水师渐渐老态的军舰上。这批炮,李鸿章的计划是一共21门,“定远”、“镇远”各装6门,其余安装在它舰上。很可能,李鸿章在提出这一请求时,已经考虑到了这笔钱不好要,他在奏折中甚至建议道,如果无法一次购买这些大炮,可以分两次,第一次先买12门,安装在“定远”和“镇远”上。也就是,先把主力舰的火力改善一下,其它的等以后有钱了再说。那么,这些炮需要多少钱呢?据李鸿章造的预算,21门炮,连同炮弹,一共才不过61万多两,第一批12门炮仅需35万多两。这对于一个大国来说,这对于一个修个花园都敢花3000万两的大国来说,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可是没想到,就连这么点小钱儿,朝廷也今儿个推明儿个,明儿个拖后儿个,直到最后也一个子儿没给。而这时,发生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是公元1894年,也就是中国农历的甲午年,距离中日海军的海上决战已经近在咫尺了。

事实上,在中日争雄的这关键六年里,中国海军不仅“未添一舰”,整个海军的军费,每年也只有区区100万两。而,我们在前面已经说了,类似“定远”、“镇远”这样的军舰,一艘就要170万两。100万两,只够勉强维持北洋水师舰船、基地的维护,甚至就连水师人员的薪饷都无法支付。水师人员每年的薪饷,据说都是由海军衙门在军费之外想法筹集的。也就是说,在这整整六年里,中国海军只能隔着海洋,眼睁睁地望着日本人热火朝天、日新月异地买舰买船、鸟枪换炮。看过老电影《甲午风云》的人,可能都对大战中国海军的日本“吉野”舰记忆犹新。这艘吉野舰,是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设计建造的,舰长110米,甚至超过了中国体形最大的“定远”和“镇远”舰,时速高达惊人的23节,是其时世界上航速最快的水面军舰,并由4门6英寸速射炮和8门4.7英寸速射炮组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舰载火力。这些火炮,恰是李鸿章和中国海军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它的速度和火力,在甲午海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实际上,它就是电影《甲午风云》的主要编剧。我们看到,它在电影中,不仅击沉了中国猛舰“致远”号,而且击毙了北洋悍将邓世昌,成就了邓世昌的民族英雄的英名。但是,当我们看到它在海面上狼奔豕突、横冲直撞,打得中国海军丢盔卸甲、狼狈不堪时,又有谁知道,其实这艘军舰,最初是阿姆斯特朗公司专为中国制造的,完全是由于中国海军拿不出钱、买不起它,最后才被日本买走的。日本购买“吉野”号,是不是就是用的天皇和皇后省吃俭用的钱,不得而知。但中国订购了、又买不起,后来的史学者则完全归咎于了慈禧,认为主要原因,都是她把海军军费用在了颐和园。就这样,经过六年的龟兔赛跑,亚洲海面上的军事格局完全改变了。本来跑在前面的中国,昏睡六年之后落在了后面。而本来落在后面的日本,经过六年的奋起直追,海军力量则一跃升至世界第十一位,令欧美都感到瞠目结舌,不得不刮目相看。

熟知这段历史的人,在游览颐和园的时候,都必要看一看著名的石舫。而今,我就站在这座石舫前。石舫名曰“清晏舫”,想必是寓“河清海晏”之意,寄托着人们对和平、安宁的祈愿。它完全由大理石堆砌、雕刻而成,船长36米,船上建有两层西式船楼,楼角屋顶雕梁画栋,楼窗装饰彩色玻璃,船甲板则由清一色儿的花砖铺设,整个舫船漂浮在斜阳浸润、姹紫嫣红的湖面上,看上去是那么的富丽堂皇、动人心魄。我说不清,这是第几次站在石舫前了,只记得每当看到这艘石造的巨艟,我,都像许许多多中国人一样,内心充满了悲愤。

是的,我要用的正是这个词——悲愤。而这种悲愤,我得说,正是我很久以来,对待颐和园的感情和态度。不是吗?石舫很好、很美,但它却是用我们的海军和海防换来的。因此,很久以来,我都和许多熟知这段历史的人一样,在心里把它看做是一种符号——见证统治阶级荒淫无度和昏庸无道的符号,缩影中国海军坎坷遭遇和不幸命运的符号,象征我民族所蒙受的长达百年的奇耻大辱的符号。自从一百多年前,那个叫慈禧的老太婆,把我中国海军的战舰,变成了搁浅在岸边的,永远也出不了海的石船、死船,我们便再也没有停止过挨打、受气、流血和流泪。因此我,就像无数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一样,每当看到这座石舫,就会联想到它的拥有者,而每当想起它的拥有者,都会在心里悲愤地唾骂——罪人!罪人!千古罪人啊!

7

我们,没法儿不恨、不骂。因为就在这座石舫建成不久,时间来到了公元1894年,也就是中国的农历甲午年。就在这一年,一直互为敌手、暗中较劲的中国和日本,终于爆发了惊心动魄的海上大决战。中国叫做甲午战争,日本叫做日清战争。关于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和主要过程,大部分中国人都已耳熟能详,在这里就不再回首回顾。我们只看我海军北洋水师的最后结局。

这场战争,涉及北洋水师的,大约有两个战役。第一战役黄海海战,发生在9月17日,地点在鸭绿江口大东沟一带的黄海海面。这场战斗,虽说是双方主动寻战的结果,但因大海茫茫、邂逅仓促,实际上是一场毫无章法的混战。战斗自12时50分开始,双方刚一开打,我旗舰“定远”号即被击中起火,舰队司令丁汝昌也被烧伤。尽管丁汝昌拒绝被抬下船舱,带伤在甲板上督战。但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做个榜样、鼓鼓士气而已,因为这时他已与舰队失去联络,完全无法对各舰发号施令。在接下来的激战中,由于中日海军都已今非昔比,一个青春勃发一个老态龙钟,很快出现了我们在前面形容的,我们打一拳人家打五拳的局面,这使得决战变成了一边倒。应该说,我海军官兵在这场战斗中,表现还是异常英勇的。开战刚刚半小时,我舰“超勇”、“扬威”号即被击中起火,“超勇”号当场沉没,管带黄建勋掉落大海后,我方舰船见状驶近相救,并向他抛出救生圈,但其坚定不就,毅然死难,其舰上水兵也大部牺牲。不久“扬威”号也跟着沉没。击沉我二舰的,就是“吉野”号领衔的日海军第一游击队。“吉野”,这艘中国人失之交臂的战舰,在这次战斗中为日本大开杀戒,让我们饱尝了后悔药的苦滋味,在击沉“超勇”、“扬威”后,又率队直扑我旗舰“定远”。我方“致远”——也就是邓世昌管带的那艘名舰——奋勇迎战,只一瞬便被它的速射炮打得遍体鳞伤,舰身多处起火并倾斜。邓世昌眼看“吉野”一马当先、横冲直撞、无人能敌,恨得眼睛都红了。他愤怒地说:“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是船,则我军可集事。”毅然命令他的“致远”号开足马力,全速全力撞向“吉野”,准备与之同归与尽。但在途中被敌密集炮火击中、击沉,全舰官兵除七名遇救外,其余全部死难。“致远”沉没后,我“经远”舰前仆后继,继续迎战,又遭敌舰“吉野”、“浪速”、“秋津洲”、“高千穗”围攻。“经远”奋不顾身,以一敌四,苦战良久。最终,管带林永升“突中炮弹,脑裂阵亡”,整个舰身被打得千疮百孔,终于也沉没于黄海海面,全舰二百多人,除十六人遇救处,其余全部阵亡。“致远”、“经远”的沉没,立刻动摇了我海军的作战信心,“济远”管带方伯谦、“广甲”管带吴敬荣见势不好,擅自逃跑,脱离战场。而“靖远”和“来远”号,也因中弹过多、无法再战,不得不退出战斗。海军的英勇,并不能阻挡失败的厄运。这次发生在黄海的大海战,历时五个多小时,最终结果是我海军损失五舰,其中“广甲”舰为逃跑时触礁沉没,死伤官兵一千多人,遭到了刻骨铭心的惨败。这是北洋水师成军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海作战。自那以后,这支曾经风光一时的舰队,元气大伤、一厥不振,一直躲藏在基地威海港内,再也没有出过海。唯恐一出去,不容分说、七里咔嚓又挨一顿打。日本人由此夺取了黄海的制海权。实际上,从那时一直到今天,已经一百多年了,中国海军一直没有再出过海。给联合国当差,到亚丁湾吓唬划小船的索马里海盗不算。这一百多年来,中国海军一直面临着这样的尴尬,在列强称霸的海洋上,不出海还有海军,一出海就没海军了。

第二战役,就是威海卫保卫战。去过威海的人,一定都去过刘公岛,那里就是北洋水师当年的根据地。黄海海战失败后,水师残部为了保存实力,一直龟缩在这片弹丸之地,连正常的巡海都放弃了。但,并不是说你不出来,人家就不打你了。事实是,人家若想打你,你就是不出来,也会打到你家里。1895年新年刚过,日本海陆军便发起了对北洋水师的联合作战,其实也就是最后一战。1月20日,由日陆军两个师团组成的“山东作战军”,从威海侧翼的荣成登陆,从后方突袭猛攻威海卫。经过十余天的激战,最后突破清军防线,占领威海全城。此举将刘公岛一下子变成了孤岛,彻底隔绝了北洋水师与大陆的联络,使之失去了一切后援。2月3日,日海军集中优势舰船,自海面向刘公岛发起总攻。与此同时,岸上的日陆军也利用其占领的威海炮台,调转炮口猛轰刘公岛,为海军提供火力支援。这时,实际上北洋水师还有舰只二十多艘,但因被敌火力封锁在港内,这些本应横行海上的战舰,包括“定远”、“镇远”这样的铁甲巨无霸,只能当做水上炮台使用。想想这是何等的窝囊,说出来又是何等的丢人。不过,既使只是作为炮台,我海军官兵仍然打得勇猛无畏,特别是“定远”、“镇远”的克虏伯大炮,以最大嗓门儿吼出了它们威武不屈的声音,共击中、击伤日舰“筑紫”、“葛城”、“松岛”、“桥立”、“浪速”、“扶桑”、“千代田”、“秋津洲”等多艘。但这并不能改变已经注定的失败命运。战至2月17日,也就是半个月时,北洋水师不仅伤亡沉重,而且弹尽粮绝,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时刻。主力“定远”、“镇远”二舰,此刻已创伤累累。其中旗舰“定远”弹药早已告罄,并且被鱼雷击中搁浅。管带刘步蟾怕战舰被俘资敌,只得忍痛下令炸舰自沉,他本人也于炸舰后自杀殉国。“镇远”则于刘公岛陷落之日落入敌手,与同时落入敌手的我“济远”、“平远”等舰一起,编入日本海军序列。“定远”、“镇远”,这对曾经威风、显赫一时的姊妹舰,就这样于一瞬间土崩瓦解。日本民族经过八年的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终于实现了他们最大的梦想,就连小孩子做游戏都念念不忘的,打败“定远”和“镇远”。可以说,“定远”和“镇远”的盛衰变化,是中日两国,特别是两国领导人慈禧太后和明治天皇共同酿出的一杯酒,只不过它对于日本是杯美酒,对于中国却是杯苦酒和毒酒。它们的悲剧命运,就像一个粗黑的感叹号,画在中日海军故事的结尾处,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的震聋发馈,那么的引人深思,那么的发人深省。

“定远”引爆自沉后,舰队司令丁汝昌自知大势已去,下达了一道最为悲壮的命令,命令手下官兵炸沉所有舰船。实际上,这等于他已承认失败,要玉石俱焚了。但是,这时已没人再听他的号令。由于日本的攻势极具威慑力,一些吓破了胆的人已经决意投降。他们生恐炸沉舰船后,空手降敌,“取怒倭人”,因此拒不执行这一命令。不仅公然抗命,而且公然反叛,威逼丁汝昌率整个水师降日。这些人,是何人?据材料说,都是在北洋水师服务的外籍船员,他们包括美国人浩威,英国人泰莱、克尔克,德国人瑞乃尔等。外籍船员,实际就是在我们船上干活儿的洋打工仔。我至今弄不明白,几个洋打工仔,怎么敢、怎么能胁迫我们的舰队司令——枪杆子都在我们手里?但材料上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先是丁汝昌在他们的胁迫下,因为宁死而不愿投降,最后自杀殉国。接着舰队推举“镇远”管带杨用霖为临时司令,杨用霖也在他们的胁迫下,因为不愿降而自杀。等于几个打工的,逼死了两位总司令。最终,竟由浩威起草了一份投降书,假托丁汝昌之名向日乞降,并与日本人签订了《威海降约》。2月17日,也就是《降约》签订的第三天,日海军在刘公岛登陆,威海卫海军基地全部陷落,曾经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六的我北洋水师,至此全军覆没、灰飞烟灭。

说到这儿,就是你,你想想,能不恨、不骂吗。

特别是,甲午战争的失败,最终结果是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这个《马关条约》的主要内容,就是我们常说的割地赔款。它规定,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及附属各岛、澎湖列岛给日本,并赔偿日本战争费用白银二亿两。同时规定,日本军队不但要暂行占领威海卫,中国还要向其支付每年五十万两占领费。也就是说,你踢开我门,跑到我家里来吃喝拉撒睡,我还得倒找你钱。这是——何等之耻,何等之辱啊!我相信,只要是个差不多的中国人,看到这儿没有不指着名道着姓骂娘的。骂谁呢?当然是骂这事儿的事儿主——慈禧。

按说,以前,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在外交上失败一个接一个,不知签订了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许多条约甚至比《马关条约》更吃亏更丢人。但是我们并没看到有谁,像慈禧似的背上如此之大的骂名。慈禧的倒霉之处就在于,怎么那么巧怎么那么寸,她正好刚用海军的钱修了颐和园,我们的海军正好就遭到了可耻的失败,致使日本人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迫使我们不得不接受了如此不平等的条约。这,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便会使人产生这样的想法——都怪这个老混蛋、老妖婆!若不是她把海军军费修了花园,我们的海军怎会如此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怎会败给三寸钉枯树皮的小日本,我堂堂大国怎会蒙受《马关条约》这样的屈辱,真是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不是吗?不光我这么想,我想你一定也这么想。我们,这一百多年,一茬儿一茬儿就是这么想的。慈禧后来七十大寿时,章太炎曾作过这样一副对联,他老兄这副对联完全代表了我们的想法,上联曰:“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明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下联曰:“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似这种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之人,教我如何不骂她。就这样,老太太的骂名,一背背了一百多年。

8

当然,后来,渐渐的开始有人,特别是有文化有头脑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慈禧不挪用海军军费,是不是大清国海军就能威震四方、威加海外,并在甲午战争中一举击败日本海军呢?这一突然、突兀的提问,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向兴冲冲的人们,人们的热血、热情被冰水一激,猛地打个寒颤的同时,这才开始认真、郑重地思考如何作答。这么一思考不当紧,他们得出了一个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答案。那就是不能。

是的,不能。这是一个多么痛心、痛苦的回答呀。但这却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别说中日两国,中国打不过日本,甲午战争结束不久,几乎就在同样的地方,又爆发了日俄战争,就连比中国更加强大、强悍的俄国,也同样打不过日本。日俄战争,我们知道,爆发于1904年。这时的俄国,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帝国。它占有着全世界陆地面积的17%,总人口约1.4亿,特别是它的海军,拥有各类战舰200多艘,仅一个太平洋舰队就拥有战舰60多艘,是实力仅次于英法的第三海军大国。而日本,它的国土面积,我们就不用再说了,它的总人口仅有4000万,只是俄国的零头,最可怜的是它的海军,拢一块儿才有舰只七、八十艘,就这还是用甲午赢来的钱刚发展的。仅凭这些数字你就能感到,这俩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当时许多人都觉得,它们敢打起来,将肯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谁知道现实却正相反,一边倒是一边倒,但倒下的却不是小日本,而是大俄国。这场战争,因为本文是说海军的,所以这里还是只说有关海军的部分。先是,弱小的日本海军先声夺人、反客为主,把强大的俄海军太平舰队由海上打回旅顺港,并扎扎实实地封锁在旅顺港内,甚至整个战争期间都没怎么敢露头,露头就打,露头就打。最可笑的,打得俄军为防止日舰冲进港内,在沿海遍布水雷,最后这些水雷竟把他们自己的舰队司令马卡洛夫炸死。接着,俄国沙皇为了增援被困旅顺的太平洋舰队,从他的波罗的海和黑海舰队中,抽调精锐战舰约六十艘,其中包括后来参加了十月革命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组成了一支“太平洋第二舰队”,绕经非洲的好望角向远东驶来。但是这支浩浩荡荡的舰队,经过200多天日夜兼程的海上航行,刚刚到达远东海面,在日本和朝鲜之间的对马海峡甫一露头,即遭到日本海军的迎头痛击。战斗于1905年5月27日凌晨开始,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在日海军切瓜砍菜般的打击下,这支大国舰队很快被打得晕头转向、七零八落。包括其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在内的大部分战舰都被击伤、击沉,其余舰只只得向海参崴方向突围。次日上午,残余的俄舰队再次被日舰追上,遭到更为猛烈的攻击。俄舰队司令涅鲍加托夫只得决定投降。但日舰接到投降信号后不予理睬,继续进行毁灭性的炮击,直到俄国的剩余军舰全部耻辱地挂出日本国旗为止。最终,这支庞大的俄国海军编队,只有三艘舰船冲出罗网逃进海参崴,其余全部被击沉和俘获。而日本只付出了损失三艘鱼雷艇的微小代价。至此,号称世界第三的俄国海军遭到了彻底的失败,而微不足道的日本海军取得了绝对的胜利。这一败一胜,不仅令俄国威风扫地、颜面丧尽,而且导致其国内爆发了一系列的反政府活动,如内政部长普勒韦被暗杀,彼得堡的“星期日惨案”,战舰“波将金”号的哗变等等,险些颠覆了沙皇政府的统治。这一系列活动,被统称为俄国1905年革命,人们都将其视为1917年十月革命的预演。这次日俄战争的结局,可以说震惊了整个世界。它使人们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叫日本的东方小个子,挑战世界的姿态、勇气和力量。

而中国人,特别是有文化有头脑的那部分人,从这次战争中所取得的收获是,终于认清并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似中俄这样的强大国家,最终败给小日本,绝对不是简单的军事失败,而是更为可怕的政治失败。中俄虽然貌似强大,却都是腐朽没落、日落西山的封建专制国家,特别是俄国甚至才刚刚废除了农奴制。而日本,经过明治维新,“脱亚入欧”,已经走上了资本主义的康庄大道。而资本主义,至少在那个时代,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和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此日本,作为一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国家,就如一轮鲜红、瑰丽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在世界的东方。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就是再买一百艘铁甲舰、一千门速射炮,别说铁甲舰、速射炮了,就是给你装备上航空母舰和舰载机,你也不可能取得胜利,最后被打得满地找牙、丢人现眼的,照样是你。这部分有文化有头脑的中国人,痛定思痛,三省吾身,最后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专制国不可能战胜立宪国。

不是吗?实际上一直到现在,仍有人不甘不忿地问,中日真打起来谁能胜?在这里,我们可以再一次告诉你,这个问题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答案了。我们知道,战争通常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拼技术。这个,我们不得不承认,日本在技术方面一直都比我们强。因此在开始时候,他们肯定会沾点光,我们可能要吃点亏。第二阶段是拼实力。而这个,不是我们吹,日本就不在话下了。它一个蕞尔小国、贫脊之地,我们不论人力资源、物质资源都深厚他一百倍。如果战争能坚持到这个阶段,他们越打越没后劲儿,而我们的综合国力终于焕发出来,那孙子肯定就不是个儿了。第三阶段是拼政治。实际上所有战争拼到最后都是拼政治。谁的政治体制优越,谁就会获得最终的胜利,反之则将遭到可耻的失败。我们是封建社会,当然我说的是那时候,而日本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关于这一点,我们都是马老师的学生对不对,按着马老师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资本主义必胜,封建主义必败,这已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和历史规律。不断前途多么曲折、坎坷和泥泞,资本主义都定将打败封建主义,取得最终的、永久的胜利。这鸡巴是常识还用问。

也正因为如此,我说的那些有文化有头脑的中国人,终于产生了这样的政治觉悟,那就是我们若想战胜日本,唯一的办法和出路,就是走日本同样的道路,也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在这种政治觉悟的引领、驱动下,我中国出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变革热潮。先是有一些人,积极尝试对原有体制进行政治改良,扩大资产阶级政治权力和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从而使中国走向民主、富强和独立。这就是我们近代史上有名的戊戌变法。接着又有一些人,由于改良运动的失败,索性走上了更为激进的变革之路,那就是以革命推翻原有体制和政府,在废墟上重新建设新社会。这些——以孙中山等为首的——革命者,不仅推崇日本、学习日本,甚至连革命的大本营都放在了日本。他们前仆后继、拳打脚踢,终于造成了满清王朝的覆亡,为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画上了句号,把我中国由古代带进了近代。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部分人,由于政治觉悟高,很早就认识到了,中国的失败在于政治落后,跟海军多几条少几条船没关系,跟慈禧花不花海军的钱没关系,很显然他们早已不再揪着慈禧的小辫子,为这事儿日呵操的再骂人家老太太了。而,我已经说了,这都是中国有文化有头脑的人,数量少而又少,很不好意思的是,我本人一直不在这部分人之列。一不认字、二有智障的我,就像千千万万、绝大多数我国人一样,一直到改革开放几十年了,还咬着屎橛儿打滴溜,每当来到颐和园,特别是每当伫立万寿山上佛香阁前,望着脚下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的建筑群落,以及远处碧波粼粼、翠拥绿抱的湖光岛影,心情不是豁然开朗、飘飘欲仙,而是异常的郁闷、痛苦和沉重。甚至把眼前的这座美丽园林,比做殷纣王的鹿台,秦始皇的阿房宫,恨不能再来一帮陈胜吴广或者八国联军,一把火把它烧个一干二净——烧了也比让它在这儿误国强。“呜呼——”这是我面对此园,感的最多的叹和慨,“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1998年。

我的意思是说,直到1998年,由于一个意想不到的事件,我对颐和园的认识,才突然发生了——可以说是颠倒性的——改变。

9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98年的冬天。那天,我正乘坐拥挤的公交车,到我们城市的另一头去办事。忽然间,我听到一个温润的女声,仿佛贴在我耳边对我说:“日前,我国北京的古代园林颐和园,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我东张西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车载电视中,正在播放不知哪个台的新闻节目。

“什么——遗产?”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意外,以至于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这天晚上回到家后,我在网上搜索了这条消息。的的确确,千真万确。我先是看到,我们的颐和园,真的被评为了世界文化遗产。授予它这一称号的,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领导下的世界遗产委员会。接着我了解到了,什么是世界文化遗产。我看到网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文字:“所谓‘世界遗产,就是经过权威认定的,具有突出的价值、为人类罕见、无法替代的文化和自然财富。世界性、杰出性、独特性是它的最显著特征。”然后我看到了这个遗产的评介标准。这是什么样的标准呵!首先,它必须是一种独特的艺术成就,是一种创造性的天才杰作。其次,它必须在一定时期,或者在某一文化区域内,对这一时期和这一区域的文化艺术产生过重大影响。第三,能为一种已经消逝的文明或文化传统,提供一种独特的、至少是特殊的见证。第四,可以作为一种建筑或景观的杰出范例,展示出人类历史的一个或几个重要阶段。第五,可以反映人类大的变革时期,人的观念的变化。而,遗产委员会对我们颐和园的评语是:“北京颐和园,始建于1750年,1860年在战火中严重损毁,1886年在原址上重新进行了修缮。其亭台、长廊、殿堂、庙宇和小桥等人工景观与自然山峦和开阔的湖面相互和谐,艺术地融为一体,堪称中国风景园林设计中的杰作。”也就是说,它完全符合他们那严肃、严苛的标准。同时我还看到,与我们颐和园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还有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柬埔寨的吴哥窟、希腊的雅典卫城、法国的凡尔赛宫、意大利的威尼斯水城、俄罗斯的克里姆林宫和红场,以及我们中国的故宫、长城、敦煌莫高窟、秦始皇兵马俑、拉萨布达拉宫等等,一长串流金溢彩、如雷贯耳的名字。

实际上,颐和园为我们赢得的荣誉远不止这个。

关注颐和园的人都知道,它是一个叫雷廷昌的人主持重建的。这个雷廷昌,祖上原是江西的小木匠,后来有个叫雷发达的祖宗到北京务工,靠着木工手艺挣了点钱,就像现在的农民工一样,就在城里买房子买地,把一家老小都接了去。这个雷发达,在康熙时候,参加了北京故宫的营建,他最初的身份只是个打工仔,但由于手艺出众、才思敏捷,没几天竟混成了清廷样式房的掌案人。所谓样式房,就等于现在的建筑设计研究院。而所谓掌案人,就等于现在的首席建筑设计师。从那儿起,他们家子承父业、薪火相传,在这个掌案人的位置上,从康熙一直干到光绪,整整干了八代人,他们不仅修建、重建了颐和园,还主持设计、修建了故宫、天坛、北海、景山、承德避暑山庄,以及清东陵、清西陵等一大批璀璨夺目的建筑工程,而且几乎是个项目就能被列入世界遗产,成了中国建筑设计史和科技史上的最大传奇,江湖中甚至都不再叫他们的名字,而将他们统称为“样式雷”。这伙姓雷的,对建筑学的最大贡献,就是每主持一项建筑工程,首先都将设想绘成样图,这些图包括投影图、旋转图、正立面图、侧立面图、等高线图等等;然后再按图纸,按照1/100的比例制成烫样,也就是设计模型。这些样图和烫样,至今仍有许多存在于世。1930年,雷家的一个败家子,将其中一部分卖给了北平图书馆,卖了4500块大洋。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据说足足拉了十卡车。虽说我们,就目前所知,早在秦汉就出现了建筑设计图纸,早在隋唐就开始使用建筑设计模型,但这毕竟只是零星的史料记载,确凿的实证非常贫乏、几近于无。“样式雷”的这些样图和烫样,很可能是中国人使用图纸、模型最早的、唯一的实证。专家认为,它们的存世证明了,中国古代建筑绝不是工匠凭经验干成的,它们充分说明了我国古代高超的建筑设计水平。正因为如此,200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将这些样图和烫样,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颐和园的样图和烫样,入选为世界记忆遗产。这个世界记忆遗产,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持的一个文献保护项目,其目的是对世界范围内正在逐渐老化、损毁、消失的文献记录,通过国际合作与使用最佳技术手段进行抢救,从而使人类的记忆更加完整。它是世界文化遗产项目的延伸。当然这是后话了。此刻我的笔,刚刚行走到1998年,那时候这事儿还没有发生。

10

没错,我现在在1998年。这是一个风雪寒冷但灯火温馨的夜晚。就是在这个晚上,我就像用抹布擦拭一个物什,拭去了蒙在颐和园上的长达百年的历史尘埃。拭去尘灰的一刹那,我惊异地发现,原来颐和园,竟是那么的晶莹,那么的温润,那么的瑰丽,那么的美妙。我们一直以为,老佛爷给我们留下的是一块丑陋的石头,没想到它竟是这样一块罕见的碧玉。

我记得,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就像一个不速之客“哐”地一脚跺开我门闯入我家一样,闯进了我的脑海。这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会在这一时刻联想到这种问题,但——骗你我是你儿子——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颐和园,是和海军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吗?我想:“当日本天皇和皇后勒紧裤腰带,为海军建设添砖加瓦的时候,我们的慈禧太后却把海军的钱修了颐和园。而当我们的颐和园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时,曾经那么辉煌的日本海军又在哪儿呢?”

这个,我想,就连许多孩子也已经知道。日本海军,又称日本联合舰队。众所周知,这是一支英雄辈出的部队。它曾拥有过三位风云一时的司令官。一个是伊东祐亨,在甲午战争中歼灭了中国海军。一个是东乡平八郎,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了俄国海军。一个是山本五十六,在二战中成功奇袭了美国的珍珠港,只差那么一点就战胜了美军海军。这三位三国周郎式的才俊,前仆后继、薪火相传,踩着中、俄、美等海军巨人的肩膀,将日本海军带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风光无限的高峰。到山本五十六袭击珍珠港时,这支联合舰队可以说达到了最为辉煌的巅峰。但,也正是从那儿起,它开始走了下坡路。在这之后的太平洋战争中,经过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马里亚纳海战、莱特湾海战,它被美国海军打得头破血流、伤筋动骨,就连司令官山本五十六都一命呜呼。尽管它在这一系列海上搏杀中,浓墨重彩、可歌可泣地,书写了许多人类历史的新篇章。如珊瑚海海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航母对航母的大决战;莱特湾海战,是战争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海战;等等。但终于,还是螳臂当车、回天无术,最终以灾难性、毁灭性的失败,与他们明治天皇“开拓万里波涛”的梦想一起,沉没在了太平洋深处,葬身了鱼腹。

是的,这就是答案,答案就是如此的简单——当我们的颐和园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时,曾经那么辉煌的日本海军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早已葬身了太平洋的鱼腹。

11

我至今仍记得,我在1998年的那个晚上,想到这个问题,并得出这一答案时,那种惊奇、讶异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姑娘按男友的要求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摆满了男友奉献的鲜花一样。你要是在庸俗电影中见过这种场面,一定能体会这种心情。令我惊讶的不是别的,恰是这一答案的戏剧性,以及这出好戏所引发的我的联想。我的联想是,如此戏剧性的结局,是纯属偶然、纯属巧合呢,还是有人刻意编剧和导演的。或者换言之,这出戏的主角,女一号慈禧老太后,当日本天皇勒紧裤腰带造船买舰,而她却将大把大把的银子丢进昆明湖中时,她曾预料到事情的结果是这样的吗?她是瞎猫碰个死耗子,正好押到了这个点数呢?还是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点数,故意往这儿押的宝呢?

这个,我想,就不能不说一说,这位慈禧老太太是个什么人了。

关于慈禧之人,结论可以说是十分现成的。我们可以看到,几乎所有的正版历史书上,对她的评价都不外乎这样几个词儿——奢侈、淫糜、昏庸、腐朽。理由是,在她两次垂帘听政、把持国家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视个人享乐高于国家民族利益,挪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直接导致了北洋水师的覆灭;耗费国家大量财银,为自己多次操办寿诞,过着骄奢淫逸、荒淫无度的生活;对外多次签定丧权辱国条约,使中国一步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国运衰败长达百年;始终拒绝变革专制、落后的政治体制,特别是一再拒绝立宪,使中国不能与时俱进,远远落在西方各国的后面;等等。而我,由于从小到大,一直学的都是这样的正版书,当然也是随鸡随狗、人云亦云,而不能突破和超越这样的观念。

但,有道是“时代不同了”。也就是说,人的认识,是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发生改变的。1998年那个夜晚的我就是这样。我记得,正是在那个晚上,我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难道慈禧,真的就是正版书中所说的那样的人吗?

要弄清慈禧是个什么人,首先要弄清楚她所处的是个什么时代。这个,可能我们以前不太注意,现在带着这一问题重翻历史,我们就会惊讶地发现,老太太所在的那个时代,正是我们常说的,“内忧外患”、“内外交困”的时代。在她两次执政的约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大清国的中央集权和国家主权,一直面临着十分严峻的危胁和挑战。对内,先后爆发了太平天国、捻军、苗民、回民起义和义和团运动,搅得万里河山狼烟遍地。而对外,她经历了1840年到1900年帝国主义列强的五次侵华战争,早在孩童和少女时期,就经历了第一、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又亲历了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的入侵。

别的不说,只说太平天国和八国联军。我们知道,太平天国,这支留着长发的农民起义队伍,自1851年于广西金田起事,势如燎原之火、泛滥之水,不到三年便夺取了长江以北的半个中国,并且定都南京、立国立号,与大清国不共戴天、分庭抗礼。类似规模的反政府起义,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发生多次,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动摇甚至颠覆了当时的现政权,远的如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近的如元末的朱元璋起义,明末的李自成起义等等。而这次的太平天国,声势更加浩大,来势更加凶涌,以至于当时许多人,甚至满清王朝的王公贵戚,都连声惊呼:“去球了去球了!”以为历史在这一刻又要重演。就连慈禧的老公,当时的大清国皇帝咸丰,都被这事闹得焦头烂额、忧心如焚,年仅三十出头就急死、愁死了。

其后的八国联军,更是集合了当时世界的最强大帝国,几乎就是后来在美国带领下,灭掉伊拉克、绞死萨达姆的原班人马。他们投入战场的虽只区区数万人,但面对拥兵百万的大清帝国,凭借洋枪洋炮和先进战法,一路所向披靡、长驱直入,仅仅两月便冲入大清帝都北京,吓得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弃城、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了数千里外的古都西安。占领北京后,胜利者在大清国的紫禁城、金銮殿举行了隆重阅兵,在俄罗斯军乐队吹奏的各国国歌声中,受阅队伍自金水桥前出发,进入天安门、端门,穿过大清国皇宫,最后出神武门而去,一路挺胸昂首、势不可当。这个,对当时国人的打击,显然比太平天国更加凶狠、沉重。太平天国的威胁,不管咋说还远在南京,而八国联军的皮靴,则直接践踏在了他们的心尖儿上。这件事情的象征意义,是显而易见的。它象征着,这还用说吗,大清国已经玩完了。

仅由太平天国和八国联军,我们就可见大清国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生存环境是多么的恶劣,其恶劣程度,用“危弱累卵”、“苛延残喘”、甚至“气息奄奄”来形容都不过分,比之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慈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呀,这一大清国最为河山破碎、风雨飘摇的时期,恰是她听政、主政的时期。直到今日,我们仍然不难想象,当这名女子接过大清国的残山剩水时,人们脸上的那种毫不掩饰的绝望表情。不是吗?美景犹如东逝水,无可奈何花落去。连大老爷们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最后被急死、愁死了,更何况一个小女子、弱女子。当这个女子第一次登上政治舞台时,我们敢说当时没有一个人不这样想,她的到来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加速大清国的灭亡。可是,谁能想象得到呢,这个被称为慈禧的弱女子,她第一次垂帘听政时年纪才只有二十七岁,不仅没有让大清国就这么结束在她手里,反而中流砥柱、力挽狂澜,一上来就拿下了以载垣、肃顺为首的缚手束脚的顾命八大臣,之后一展令人吃惊的政治智慧和政治才华,通过重用汉人精英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对内一举绞杀了最为甚嚣尘上的太平天国,并先后肃清了捻军、苗民、回民等反政府武装;对外虽说订立了一系列割地赔款的条约,但却以最小代价避免了战争失败可能带来的更大损失,说起来还应算是取得了一系列外交胜利;同时开展“自强”、“求富”的洋务运动,虽说最后弄得有些虎头蛇尾,但对中国的近代化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结果,不仅挽救了摇摇欲坠的大清国,缓解了帝国的政治危机,而且还将国家经营得像模像样、有声有色,竟然出现了一个“同光中兴”。最后,她不仅把自己的名字写进了史册,她所重用的曾国藩,连毛泽东都说,“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左宗棠,连梁启超都说,是“五百年以来第一伟人”;李鸿章,连日本首相伊藤博文都说,乃“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与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

要照这么说——重新翻阅历史的我们这才发现——这个慈禧不唯不是个反面人物,而且是个又高又大又全的正面形象。她的政治经历和成就,她所闪烁出的奇瑰耀眼的光芒,不仅超过另外两个女性统治者吕后和武则天,而且超过中国历史上绝大多数男性帝王,甚至可以直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和成吉思汗。

12

而,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感到可疑了——一个如此英明伟大的人,怎么可能愚昧、愚蠢到,拿海军、海防的钱给自己修园子,用国家的前途命运给自己逗乐子呢?难道她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吗?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滑天下大稽嘛。不可能——我们越想越觉得,咋想咋觉得——这绝对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我们就只有换一种思路了。我记得,我就是在这时,忽然想起了一起著名的历史事件——檀渊之盟。北宋时期,我们的北方邻邦辽国逐渐强大,并开始不断对宋用兵。宋辽之间的战争持续了漫长25年,结果是辽国一路凯歌,夺取了大宋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宋真宗时期,辽国再次对宋用兵,其萧太后和圣宗皇帝亲率大军深入宋境。但是这次,战争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宋真宗在当时宰相寇准的鼓励下,亲赴檀州督战。宋将士见皇上亲自登城,“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大败辽军于檀州城下,并对辽军形成合围之势。这是宋辽交战以来,大宋第一次取得战争优势。然而,谁也没想到,宋真宗不仅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乘势将敌军聚歼与城下,反而与敌签定了一个丧权辱国的和约,承诺今后每年贡奉大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这就是我们说的檀渊之盟。这个檀渊之盟,一直被后人认为是我中国的奇耻大辱。你想想,一个堂堂战胜国,反而低三下四地向失败者乞和,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耻辱么?但是后来我们学历史时,却发现其实并不然。檀渊之盟的订立,结束了宋辽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开创了长达一百余年的和平时代,不仅为两国节省了巨额战争开支,也使两国牲灵免去了战火灾难,一时间百姓“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白发长者),不识干戈”。大宋国的第三代、第四代,目睹此情此景,这才意识到,“则知澶渊之盟,未为失策也”。而,正是在这样的感叹声中,我们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宋真宗的内心世界。我们觉得,也许宋真宗签下这个和约,并不仅只是惧辽怯战、贪图苟安。尽管一直以来,所有的史学家都这么说。宋真宗曾解释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屈己安民”。什么叫屈己安民呢?我们想象着,也许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画面,那就是,这个宋朝天子伫立在檀州城楼,目睹战争造成的田园荒废和人民涂炭,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战争的胜负算得了什么,还是让人民结束痛苦吧。”

而无独有偶,慈禧在她听政、执政时期,也曾签定过一次这样的“檀渊之盟”。也就是说,同样是在有利的军事形势下,与对手签立了丧权辱国的协议。这就是声名狼藉的《中法新约》。1883年,法国为了夺取越南,并进一步觊觎中国,与当时的大清帝国发生了一场战争。战争由越南北部,一直扩大到大清的东南沿海。战争过程中,大清官兵英勇顽强,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战役胜利,不仅使法国军队连遭重创,而且直接导致了法国费里内阁的倒台。这,在中国的对外战争史上是不多见的。人们本来指望大清国乘胜前进,夺取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但没想到就像宋真宗一样,慈禧竟也在占尽优势的局面下,签定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低三下四的条约,承认法国对越南的占领,并对法国开放了中越边界。而这,正是法国在战前要求,而被清政府断然拒绝的。等于法国不胜而胜,达到了他们的战争目的;大清国不败而败,失去了不想失去的东西。百多年来,人们一直不停地在问,怎么会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就像评介檀渊之盟,史学家们始终将这归咎为,是由于慈禧和宋真宗一样昏聩、懦弱。但正因为有了宋真宗的先例,我们已经习惯了对史学家的认识能力和认识水平打个问号。实际上,通过这一问我们看到,《中法新约》的订立,对我中国不唯不是坏事,还很有可能是个好事。怎么说呢?中法战争时期,中国的国际环境已十分恶劣,帝国主义列强无不对其虎视眈眈,就像一群苍蝇一直在这个蛋上寻找着下蛆的缝儿。他们中的德国公使巴兰德就曾公开说:“中国的困难是每一个外国的机会。”而有着多年洋务经验的李鸿章,深知中法两国综合国力上的差距,他曾这样预估过中法战争,“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口皆守”。而这时的中国,敢在中法争端中稍有闪失,就极有可能招致恶犬一拥而上,造成列强瓜分局面的提前到来。故而他认为,只有协商解决才是“经久之计”。《中法新约》使我们看似失去了越南,但当时法军已经形成了对越南的实际占领,我们想狗嘴里夺脆骨已经是不可能的。越南只是我们一个仆从国,本来对我们就未必一心一意,既然我们已经失去它,而且明知道想夺回来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索性做个人情,对法国人说“既然你喜欢,就把它拿去吧”,从而推迟甚至避免更大的祸患呢?兵祸兵祸,最终祸害的还是百姓。不是吗?后来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破之日,杀人无数”,“但闻枪炮轰击声,妇幼呼救声,街上尸体枕籍”,就连英国人自己都说“北京成了真正的坟场”。百姓何辜啊——我们不知道,慈禧在批准《中法新约》的时候会不会这样想。她会不会也像宋真宗一样,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慨叹:“战争的胜负算得了什么,还是让人民结束痛苦吧。”

我们以为,如果她真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不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统治者,那她就一定会这样想。不唯这样想,而且还会这样做。

而这,就不由得不令我们浮想联蹁了——既然这位英明的统治者,在中法问题上能够这样想,那么她在中日问题上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想法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滚滚长江东逝水,是非成败转头空。人类的一切雌雄短长之争,放在时间之中、宇宙之中,不过是一星火花、一粒尘埃。当你百年之后,神魂飘浮在浩渺的星际之间,回过头来再看这些,才会觉得有多么荒谬与可笑。正所谓“电石火中争长短,蜗牛角上较雌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为这一星半点的是非与得失,废寝忘食、牵肠挂肚、斤斤计较、孜孜以求呢?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钟鼓馔玉不足贵,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是让我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起同销万古愁吧。五花马、千金裘,你想想,都能呼儿将出换美酒,区区几个海军军费算他娘那脚呀,为什么不能也将出来、换了它。

当然,这个,只是我们的猜测,任何史书中没记载。慈禧是不是真这么想过,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确切的知道,她老人家为我们留下了颐和园——这份最可宝贵最为瑰丽的遗产。如今这遗产,不仅是我中国的财富,还是全世界的财富;不仅令我中国人骄傲,更令全世界感到骄傲。而今,来自五湖四海,各种肤色语言的人们,只要到北京,就必定要来看看颐和园。当人们沉浸、沉醉在这无比神奇、无比美妙的景色当中时,我敢说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日本海军,以及伊东祐亨、东乡平八郎、山本五十六这些滑稽可笑、可有可无的名字。

13

我们说了,颐和园这个名字,是慈禧亲自给取的。颐和二字,我们翻了翻字典,大概有这么俩意思。一个,“颐”指面颊,“和”指温和,合起来就是开颜解颐、和颜悦色的意思。再一个,“颐”指保养,“和”指谐调,搁一块儿就是培育、保养和谐之气的意思。俩意思都是好意思。特别是“和”字,可以说就是我中国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和”就是承认、包容事物的差异性和多样性。与之相对应的“同”,则是要排除异己、消灭差异、达到统一。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孔圣人就提出了“和而不同”的观点,并以此作为区别君子和小人的标准,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同时指出:“礼之用,和为贵”。“礼”是规范与制度,它的特性有两个,其一是“别”,就是不同的社会角色,拥有不同的权利,承担不同的义务。其二是“和”。“别”只是手段,目的是避免因无别而造成利益冲突和社会无序。而“和”——相安、相融、和谐、和合——才是“礼”的最高境界。是以,圣人云:“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慈禧,把本来要用于“同”的钱,修了这个园子,并且取名曰“颐和”,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14

是的,我现在在颐和园。当我的思索进行到这儿时,我已经攀上了万寿山顶,正站在佛香阁高大的青石台基上。此刻,夕阳西沉,余晖瑰丽,正是这座园林一天最美的时刻。从我立足之处放眼望去,近处的亭台楼阁,远处的昆明湖和南湖岛,以及更远处的若隐若现的北京城,都被霞晖浸染得深红深紫,就如用凝重的色彩画出的一般。而为这画面配乐的,是正做晚课的佛香阁僧人,那如吟如唱、悠扬悠远的诵经声。置身在这样的音画中,情不自禁的,我为我全部的胡思乱想做了一句话的总结,那就是:“老佛爷,圣明啊!”

本来写到这儿,全文就完了。但画最后一个句号前,我又在网上搜了搜,想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材料没。却不料这一搜,竟搜到毛泽东主席评论颐和园的一段话。毛主席的话,又一次让我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英雄所见略同”。特引用于此,作为全文的豹尾——

此文引自《长江日报》2012年7月12日第7版。说是解放初期,毛主席邀柳亚子同游颐和园。柳亚子面对美景,触景生情,感叹道:“慈禧这个人腐败无能,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灾难。她把建海军的钱挪来建她的个人乐园,真可耻。”谁知,毛主席听了,颇不以为然。老人家不愧伟人,坐在那儿也比柳亚子这号文人高得多,他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他笑笑说:“慈禧用建海军的钱建了颐和园,当时来说,这是犯罪,现在看来,就是建了海军,也还是要送给帝国主义的。建颐和园,帝国主义拿不走,今天我们的人民还可以来游乐嘛。”

陈铁军,男,生于北京,后随父母移居郑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主要从事小说创作,作品曾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等多种选本选载,并荣获河南省政府文学奖、公安部“金盾”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骏马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