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在妻子体内

你和孩子一见如故

游过身边的鱼

在饭桌上与你重逢

当你们认识的时候

你和一些文字

相见恨晚

自卑

你憎恶的

就是你拥有的

你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将它们隐藏得更深

你从别人身上看到的阴暗

是你自身阴暗的投影

你像一个盲人

在镜子里看见自己

新死

这时候

一个儿子正

失去母亲

一个人成为

散落的记忆

一些痛苦消失了

另一些又长出来

在这浮世

这时候

雨正落下来

雪也在落

可你知道

雨是雨

雪是雪

而冷啊

它只是冷

女儿之一

不做慈父

不做你知心的好友

不教导,也不向你学习

像你喜爱一件玩具

那样喜爱你

但不会像你那样

过两天就忘记

女儿之二

风儿吹拂着

正在施工的大厦

一场暴雨在三天

之外袭来

火灾同样无法预知

衔枝的鸟儿

吸引孩子的目光

它的新巢在进行之中

爸爸手里一本翻开的书

他在想那件一辈子

都想不完的事

最后的晚餐

封闭的房间里有秩序地排列着

桌子、椅子、筷子

啤酒、饮料

盘盘碗碗和男男女女

除了空气被平均分配

其余均按自然规律演进

食量有大小

只有椅和人的数量是相同的

嘴巴一直在动

咀嚼是为了掩饰不想说话的尴尬

说话是为了唤醒沉睡中的好胃口

不是饭桌外交

也找不到任何光明正大的理由

是一群活着的生命在向死去的尸体索取

继续活下去的乐趣

仅仅是一屋欲望的富豪浪费掉

又一次口腹之欢

当酒足饭饱,他们一一作别

互相祝愿,永不相见

那时

那时,我不会再想起你

我吸入的空气不再

由你制造,有关你的点滴消息

它们经过我,仅仅是这样

我不会再记住这样的夜晚

什么也不能使我快乐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使自己心不在焉

使精力分散,而无数个你还是抱成一团

最终成为你,我还是忍不住会想:

假如。假如就此分离

我会比现在,更想你

坠落

我曾头重脚轻

过着云上的日子

但美妙的事物让人坠落

正如美好的季节流行感冒

甜蜜的空气使皮肤过敏

春天到了,万物发情

使死亡成为奢侈的事

爱人

当我们手拉手

在你的平原上奔跑

我只愿两脚踏空

坠入无底洞

我有一个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

天下所有的女孩子

和花儿

一夜消失

在另一时刻

她们随雨水降落

男孩们在大地坐享其成

那掉入怀里的

将成为他的人

而那些怀抱鲜花的

将因此不朽

我有一个梦想

天上所有的云朵全落下

在地上

长出蘑菇小屋

一座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雨点住

剩下的流成江河

阳光和空气公用

而雨点不得彼此更换

不得结冰

也不得破碎

个人史(外一首)

阿毛

他(她),只是哭,而没有泣

只是悲,而没有痛

只是躺着,而没有睡着

或者相反

我,从没学会欣赏

精神病院的怡人風景:

壮丽山河不值一提

波澜文字也不值得记取

你,如被吹拂

定是我体内群山漏出的风

波斯猫

邻居家的波斯猫在楼梯扶手上坐着,

两只眼睛望着我,

两只眼睛——

冰蓝,或者宝石蓝,或者孔雀蓝,

或者变幻成色谱中找不到的一种绿。

这些被我从衣服上爱到诗歌里的颜色,

在别人家的猫眼里。

“喵——喵……”

两粒可爱的钻石陈列在橱窗里……

我并不曾俯身,摘取,或者购买,

但它的利爪抓了我的坤包,

还要来抓我的脸和头发。

正是优雅,或一脸的道德感,

使我们疏于防范。

落鸟(外一首)

李敢

一只鸟儿,从一棵树的枝桠上掉落下来

在落叶成阵的林子里

——我没有看到落下来的鸟儿

一棵树,不会在瞬间落光它的叶子

它一片片地落着

如果风大一点,树就多落几片叶子

最后一片树叶挂在树巅

一直没有落下来。一只鸟儿立在树枝桠上

像一片黄叶,从一棵树的一根枝桠上掉落下来

落叶渥厚,林地荒寒

承接住一只鸟儿毛茸茸的身子

走出柴门,她看到树上再无一片叶子

垂立在乱草横披的树林里

他没有找到落下来的鸟儿

站在父亲墓前

早晨天就亮了,望到窗外面的房子

墙壁亮着。天灰亮亮

那些灰云很软,像一件1974年的旧棉布衣服

扔在房顶上。

哭,需要慢慢学,不要把泪水挂在眼角,呜咽

喊叫吧,像一只狗崽子样

或者把小脑袋瓜撞到土墙上,昏死个三两日,在泥地上

被太阳晒着。

蚂蚁在枯叶上爬着,搓揉着两只前爪,准备打架

敌人和粮食,像月光般冰凉

生是男子汉,脸黑胡渣黑,要像一个父亲样,

在傍黑时分望着院外的田地,一个人抽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