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昌

长沙芙蓉南路的三馆一中心地带,经常有各类演出和书画展览,平时我总爱去那里闲逛溜达,碰上免费或收费不高的演出和展览,就去凑个热闹。

记得两年前,曾在那里看过一个书画展,有幅画,到现在仍记忆深刻。那是一幅国画:旭日初升,火红的太阳喷薄欲出,一片褐色的滩涂上,春水初生,春林初盛,鹤、鹭、鹅等白禽齐聚于此,鹤在天上飞,鹭在枝头栖,鹅在水中游,画家给这幅画取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字——《白》。

我在画前驻足了半天,觉得只有鹭的白,最是潇洒飘逸。它不像鹤的白,仙风道骨,远离尘世;而鹅白呢,又太拘泥于滩涂浅水,显得尘缘太深、俗世味太重。

当时猜想,这幅画的作者,也许是位居于闹市的隐士,像白鹭一样,明明生活在我们中间,却又远远超出我们的境界。

说到鹭,很多人知道,南方多白鹭,一年四季总能看到它的身影。溪水旁、滩涂边、沼泽里、稻田中、树梢上……人畜一经过,白翎翩然,掠翅而起,腾空而去,堪称美的经典。

岳阳东洞庭湖湿地是鸟的天堂,一到冬天,沃野万顷的东洞庭,成千上万的候鸟不远万里飞来过冬。

我在岳阳工作时,有个朋友叫阿诚,典型的鸟类摄影发烧友,每次在一起吃饭,他的嘴里尽是些观鸟、拍鸟的事,朋友笑话他,说他鸟事特别多。其实,为了拍到鸟儿自然的生活状态,每年冬天,他都会扛上长枪短炮,背着几十斤的摄影器材,穿着长筒雨靴,像条水蛭一样,游荡在洞庭湖的湿地里。有时候,为了一张照片,他能匍匐在冰冷的湿地里,一匍就是半天。

大概是五年前夏天的一个傍晚,由于工作原因,心情降到了冰点,于是给阿诚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说:“我陪你去看白鹭吧。”果然,十来分钟左右,他就开着车来到我家楼底下了。

车过洞庭湖大桥往西,没多久就来到了采桑湖湿地。下车后,他递给我一个望远镜,说:“你观鹭,我拍鹭,谁也别闲着。”

在湿地里,我俩用新鲜芦苇叶子编了草帽做掩体,如作战部队一样匍匐在湿地里。说实在的,匍匐的滋味真不好受,特别是当闷热和鱼腥味一阵阵飘来时,真想作呕。适应了十来分钟,阿诚示意我屏住呼吸看前方,果然,只见夕阳下,湛蓝的湖水泛着金色的波光,白鹭三三两两,或翔,或立,或嬉戏,或啄食,或梳理白翎,或交头接耳,动作灵动优雅,姿态万千,宛如一群衣袂飘飘的白衣仙子,在湖水里沐浴更衣、打水嬉闹。那种美,美轮美奂;那种白,惊心动魄,它们宛如贵妃出浴,冰清玉洁,又如月夜下雪,冷艳空前。

在这自然、清新、宁静的景致里,我的心顿时开朗起来,所有的不快和烦恼立即烟消云散,仿佛自己也是一只翩然起舞的白鹭。冷静下来细想,那些烦恼,无非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只有心释然了,你才能体会到“万顷湖天碧,一星飞鹭白”的自由和豪迈。

记得台湾作家林清玄有一首禅诗: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聰明观雪,智者看白。我曾听作家米丽宏这样解释过这首诗,鹭之美,为浮面,只见鹭,眼界和心灵未免狭窄;雪野广阔,见雪,眼界便见得广了;而有智慧的人,会抵达“看白”的最高境界。那“白”,脱离了具象,消泯了园囿,成为心灵感知的真相。

但愿,你我都是那智者,在生活中,在工作上,在坎坷时,在顺境里,始终保持一颗“看白”的自然之心。

(张秋伟摘自《北京青年报》2017年3月27日/图 锦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