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悦

我的学生时代,是在那样的关爱下度过的。我没有变成一个另类的孩子,因为有这样两个好老师,陪我走过人生最叛逆的时光!

1

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去世了。我开始变得十分神经质,经常会因为跟妹妹一言不合,便泼掉她碗里的牛奶。那时候她患着严重的肾炎,家里只能每天拿出3角钱,打一斤牛奶给她补充营养。而我就那样,泼掉她的牛奶,让她靠墙站着。那时候的我,浑身充满暴虐的火焰。

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妈妈每天疲于奔命地赚钱,顾不上管我,于是,我开始逃学。

有一天,班主任高老师对我说:“丽君,你跟你妈妈说,让你以后和老师住在一起好吗?老师一个人,很孤单。”我很仗义地答应了。

于是,我开始每天跟着高老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晚上睡在一张单人床上。每天去食堂打饭,她会打一大份菜,有四个花卷,她两个,我两个。晚上我背珠算表,或者做数学题,她就忙着自己的事情。闲下来的时候,她会给我读书上的故事,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看她读着故事变换的表情。我对她的表情更感兴趣,而不是故事的内容。她的皮肤是白皙的,有着碎玉一样的牙齿,我满腹心事地看着她,注意力时不时又会从她的表情跳跃到别的事情上去。

她似乎看出我心不在焉,就放下书,摸着我的头说:“丽君,你要好好学习,你妈妈现在是一个人,带着你和妹妹不容易,你要听话、懂事,为妈妈分担。你学习好了,妈妈就会开心。”

我不喜欢有人谈论我们家的事情,即使是老师也不可以,所以,面无表情的我,觉得高老师有点多事。

高老师带我洗澡,我的身子被她搓得红通通的。她用一种很奇怪的肥皂洗我的长头发,而不是洗衣粉——我在家里洗澡都是用洗衣粉的。高老师为我洗完的头发,香香的,滑滑的。被清洗一新的我看起来很可爱,至少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会这么觉得。

每天,我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高老师的后面,她开会的时候,我就坐在教研组会议室的外面,托着腮,等她出来带我回我们两人的家。我常常装作不在乎她对我做的一切,但是心里却充满感激。我甚至没心没肺地忘记了妈妈和妹妹,从不说想回家看看。

2

读五年级时,我又有了一个新的班主任金老师。那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据说是全国模范教师。她总是不苟言笑,吓得我们没有人敢迟到,没有人敢不交作业,没有人敢不背熟她头天指定必须背诵的古文。

她要求大家每天把早餐带到学校吃,说:“我会给你们20分钟时间吃早餐。”她还要我们吃早餐的时候把课本、作业本都合上,因为有很多次,我们把夹在馒头或者饼子里的咸菜掉进作业本,她说:“一打开你们的作业本就是一股咸菜味。”我知道,她这样要求,其实是想知道每个孩子的家庭状况,并且用这种方式强制孩子必须吃早餐。

她还会说:“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不要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除了有可能会不慎呛到之外,看上去也极其没有教养。”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你没有教养,将会使你的形象在外人眼里大打折扣,特别是在你喜欢的人面前。”那时,我们还不懂得“教养”为何物,但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金老师的这句教诲。

“女孩子要自爱,不要把能将男生打得满地嚎叫当作自己的骄傲。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懂得矜持和内敛。”这是她常对女生们说的一番话,有时还会夹带一大串奇怪的词,是我们不太懂得的词,只知道她希望我们女孩子看起来自信、自尊、勤奋,张弛有度。

金老师常常带我们去戈壁滩上捡破烂、废铁、破布、牙膏皮,然后用这些东西换来的钱带我们去酒泉公园,在那里告诉我们树是有年轮的,还有“酒泉”的相关来历和“酒泉”的历史。她要求男孩子要学会保护女孩子,男孩子不要议论别人家的事情。就是那时,男孩子们学会了一个词——担当,女孩子学会了另外一个词——节俭。

而我喜欢上她的课,仅仅是因为她在班里点名表扬我说:“这次期中考试,全班的作文缩写,只有丽君拿到满分。她能够把这篇文章缩写得如此精炼,说明她深深理解文章的精髓,这是值得你们学习的。现在,请丽君同学给大家念一遍她缩写后的文章。”

我记得,那是一篇写红军过草地的文章。我站起来大声地读着,心里又紧张又开心,感觉自己顿时高大起来了。重要的是,我是从那一刻才开始真正爱上学习的。

开班会的时候,她给我们念一个学声乐的女孩子写给她的信,这是她曾经教过的一个她很喜欢的学生。那个女孩子在信里汇报自己当下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她开心地同我们分享着学生带给她的快乐。

当年给她写信的那个女孩子,也就是我的学姐,后来和我同在一个文艺团体里。我想她一定很奇怪,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会微笑,她哪里知道,每次见到她,都会让我想到当年金老师的音容笑貌,想起金老师读她写的那封信的情景,恍如昨日……

我的学生时代,是在那样的关爱下度过的。我没有变成一个另类的孩子,因为有这样两个好老师,陪我走过人生最叛逆的时光!

陈蕲摘自《甘肃日报》